在詩歌一線的工作過程中,我看到了太多不一樣的東西。
新世紀以來,新詩正在改良。詩人們開始先繼承傳統,再借鑒西方,而不是先繼承西方,再借鑒傳統。從《詩經》到楚辭,到唐詩,宋詞,元曲,所沉澱下來的傳統,成了當今中國新詩的魂,這種融入到每一個中國人血液裏的類似於基因的物質,也是最能觸動中國人的內心的東西。不僅如此,詩人們還貼著生活去寫,貼著大地去寫,貼著內心去寫。正因為如此,新漢語到今天,才算真正成熟。其標誌就是去除了裝腔作勢的宣傳成分,去除了佶屈聱牙的歐化成分,終於和我們老百姓日常的說話吻合了。現在我們的詩歌語言,和我們酒醉時說的、做愛說的,完全是同一體係的。而以前的詩歌則是那種在大會上、舞台上、課堂上、聚光燈下說的話語體係,需要你衣冠楚楚地說,聲若洪鍾地說,隔靴搔癢地說。換句話說,現在的詩歌語言,能像酒醉後的朋友或者床上的愛人的對白一樣,親切,自然,真誠。這是一種完全從作者的內心裏來,能到讀者內心裏去的正宗的漢語。這也是餘秀華詩歌感人的根本原因。
另外,因為詩歌的邊緣化,也從另一方麵提升了詩歌的質量,堅持下來寫的,為名為利的因素就少很多,藝術的成分就自然地增加了。我們尊重古人,繼承古人,但不要迷信古人。我在詩歌一線的工作中發現,除了餘秀華之外,還有宛西衙內,藍喉,邱籽,吉葡樂,西望長安,王單單,張二棍,唐果,傅蟄,李誌勇,黃沙子,八零(有詩為證,可參見我的博客,《劉年薦詩給朋友》係列)。這些人同樣不被人所知,讀讀他們的詩歌就知道,這些名字都應該熠熠生輝的。然而,他們隻是冰山一角,遠遠不是當下最有成就的。人生不幸詩家幸,我認為,近十年,中國的新詩成就,已經達到甚至超越了唐或者宋的十年。其實,這也很正常。我們的紙筆在進步,我們的發表渠道在進步,我們的語言和思想在解放,我們的寫作人口在成百倍地增加,另外,還有全世界經典作品的技巧和經驗供我們借鑒與運用,且這片大地上從未缺少過天才。
我們正處於一個詩歌的黃金時代,但沒有人去認真感知這一點。
10
幾乎每一個用靈魂寫詩的、用生命寫詩的人,都是一個勇士。
他們所得甚少,所舍甚多。他們必須與世俗,與潮流,與生活,與金錢和權力,與虛榮和墮落,甚至要與親人和朋友戰鬥。餘秀華,也不例外。
可以想象得到,村民會怎樣嘲笑她,甚至可能會欺負她和她的父母(在我們家鄉,兒子少的家庭是沒有話語權的)。可以想象,可能經常會有不懂事的學齡兒童,學她走路的樣子,說話的樣子,她可能氣極了,想去追打,沒走幾步,別人已經躥出了幾丈,當她撿起泥塊的時候,別人已不見了蹤影,當她扔出去的時候,自己身形不穩又跌倒在路上。她要喂兔子。她的一首詩中,還寫到她的兔子跑出來了,被一個無賴殺死,提著耳朵揚長而去。她毫無辦法。她的小巫,要勇敢一些,撲上前去,但被那人一腳踢出了很遠。
她拿起了詩歌做武器,但不是報複,不是自戕自棄,而是向命運和生活對她的不公,表示了輕蔑,她用詩歌傳遞給讀者,她那我行我素的真誠以及對生命的信念。
我覺得這是這個時代稀缺的東西,也是讓我對她充滿敬意的原因。
11
謝建平私人掏錢請他們吃飯。
進入餐廳的時候,她的母親稍好一點,餘秀華很緊張。
在我們一再的堅持下,她和她的母親,坐了餐桌的主位。
那個晚上,那裏是整個世界的核心。
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