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再次相遇,安陵彥心底那絲鬱氣輕易又被挑起。此女屢次視他為無物,想來便來,想走即走,當他這個侯爺是紙糊的?
“侯爺還有吩咐?”雲霽月施然轉過身來,微笑問道。
“此事因你而起,你居然就想一走了之?再者,時至夜禁,你出行犯夜本就觸犯宛陽律法,依律須笞打三十,你認為本侯應該徇私枉法?”
雲霽月已經餓得快體力不支了,聽罷他一番話,頓時怒由心生,腕上纏繞的混元天蠶索蠢蠢欲動。
——什麼叫因我而起、一走了之?我好心破案救人,你還要笞打三十!安陵彥,你真真欺人太甚!
“是你自己隨我走,還是本侯幫你?”
他和她,長身佇立,彼此目光交錯,猶似針尖對麥芒。一向自詡冷靜淡定的倆個人,此時如同天雷與地火,隻消一點火星,即可勾動一場酣然對決。
“倘若侯爺不懼百姓詬病官府草菅人命、不怕自己遺臭萬年的話,大可無視悅霖春裏那些亟待挽救的無辜女子,繼續在此浪費時辰,民女恕不奉陪。”
長久對峙無果,雲霽月真是餓得兩腿發軟,哪怕她再如何武功蓋世終究隻是肉體凡胎。
“且慢。”安陵彥在她轉身之際,再次阻止道,“你口口聲聲說這二人販賣良家婦女,可有切實佐證?況且宛陽律例明文嚴懲逼良為娼、販運人口,悅霖春亦由教坊司管轄,所有女閭皆有名冊,若真有此事,為何從未有人報官?”
封建!愚昧!根深地固的官僚思想!
就算悅霖春由教坊管製又如何?那些在冊的妓子們有幾個是心甘情願自墮風塵的?她們多是慘糟牽連的罪者妻女,又或是賤籍奴隸,她們有選擇的餘地嗎?倘若律例公平嚴明,那本該罪不及無辜,男人犯錯,以死謝罪足矣,可朝廷憑什麼讓他們的妻女活生生的承受那份根本不屬於她們的罪責?
‘一條玉臂萬人枕,一點香唇萬人嚐’,朝廷令她們淪為官妓、軍妓就不算逼良為娼?!
嗬——好個律例明文嚴懲逼良為娼,簡直可笑至極!
雲霽月深呼吸著,壓下險些衝口而出的質問,平靜的背對他道,“既然侯爺不信,又何須多言?民女,告辭!”不知是怒極抑或餓極,她素來從容優雅的步伐竟變得踉蹌虛浮。
“雲霽月!”安陵彥疾步至她身後,一把拎住她的衣領。
“倘若侯爺真要秉公執法,請便,民女願就地受笞打三十。”嗓子眼似被灼燒過一般,火辣辣的痛,她實在懶得搭理這個黑白不分的男人了。
“你…”安陵彥頓時語滯,他這是怎麼了?他不是該視她如蛇蠍般避之唯恐不及嗎?可為何他的手腳卻不聽使喚?
“我已經兩日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很餓很渴,勞煩侯爺速速執法,莫浪費大家的時辰。”他還想磨嘰什麼?趕緊給個痛快。
“唔?”安陵彥聞之一愣,跟著撲哧笑出聲,問她,“你急著走,隻是因為餓了渴了?”
“民以食為天,侯爺覺得很好笑麼?”她也不掙紮,挺直後背反問他。
“翼雲,把馬牽來。”安陵彥收起笑意,鬆開五指,吩咐道。原來她隻是急著去找吃食,而非為了旁的事,或人。
“不必勞煩侯爺,我有腳,自己可以走。”
雲霽月理理衣裳,正準備自行離去,哪知他卻在身旁道,“跟我回營,眼下夜禁,你上哪兒尋吃的去?另外,我還想詳細聽聽此事經過,你必須跟我走。”他剛說完,他的侍衛已經騎馬而來,來到他們身前,下馬將韁繩交到他手中。
“自己上去還是我幫你?”安陵彥不容拒絕地看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稱謂有所改變。
雲霽月不答,徑自過去扶著馬鞍,利落登上馬背。不待她坐正,安陵彥已飛身一躍,穩穩落在她身後,雙臂一伸將她整個圈在懷前,雙腿用力一夾馬腹,縱馬前馳,奔入蒼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