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小跑兩步為她打開車廂門,春老鴇往前一湊,隨即又退出來喊道,“來人啊,掌燈,這黑不啦嘰的,媽媽我怎麼瞧得見。”
須臾,數盞明亮的燈籠聚攏過來,把馬車周圍照得恍如白晝。
“大頭,你說的絕色在哪兒呀?媽媽我怎麼沒瞧見?”春媽媽掃了一圈,更為不悅道。
大頭心一提,連忙湊近車廂,把裏邊十幾個女子東撥西拉一番,頓時頭皮一炸,驚悚喊道,“三兒!出事兒啦!”
“咋了大頭哥?”三兒還在跟那隻死貓置氣,聽他這麼一喊才不緊不慢地挪過來。
“人……那個女人不見啦!你說這是不是活見鬼了,方才在城外時,明明還在,你說這……”大頭急得團團亂轉,人若丟在城外便罷,若丟在城內被人救了去,或者被巡夜的衙役發現,那他豈不是死定了?!
三兒頓時也覺事態嚴重,連忙湊近車廂,嘴裏嘀咕道,“一、二、三……十三!媽呀,剛才在城外我明明點的十四個,怎麼少了一個!”數完數,他嚇得一跳腳,頭皮乍麻,冷汗直流。
“糟了糟了,難怪這門是虛掩的,我還尋思是你開的門,這下……”
大頭還在絮絮叨叨,惱得春媽媽單手插腰,抬腳一跺,揮動標誌性的紅絲帕高聲罵道,“現下說這些有勞什子用,酒饢飯袋,連個女人都看不住,還不趕緊的找人去!”
“哦,是是是。”大頭和三兒經她一罵,回過神來,抬腳就往門外奔。身後,春媽媽邊又指揮手下龜奴也分頭出去找找。
待眾人如鳥獸散去,春媽媽還獨自立在後院低咒幾句,而後拖動長裙搖擺著腰枝款款離去。熱鬧的後院霎時一片寂靜,藏身草叢許久的雲霽月方才緩緩立起,稍微伸展四肢,趁著四下無人打開後院大門,迅速沒入夜色之中。
“咚!咚——”不刻,靜謐的街頭響起戌時三點的更聲,更夫拉長嗓門一遍遍地唱道,“夜禁,切勿出行,犯夜者笞打三十。”
雲霽月低伏腰背,潛行於房頂之上,小心翼翼向春江樓的據點行去。
“站住!”突然,遠遠一聲大嗬破空響起,害她腳步一滯,險些翻落房頂。
“官…官爺…”定神一聽,原來叫的不是她,這聲音挺耳熟,好像是大頭山賊。
“夜禁,你等為何在街上亂竄?”顯然,他們遇上了巡夜的衙役,如此甚好,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我,我們……”
不等大頭辯解,隻聽衙役又道,“你等行跡可疑,說話吞吞吐吐,走,隨我們回衙門。”雲霽月踩著貓步循聲潛至他們上方的屋頂時,正窺見幾個衙役要拉人。
“官爺冤枉呀,我,我兄弟二人是…是有急事才……”大頭和三兒一見衙役這架勢,嚇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地嚎起來。
“急事?有可急事,說!”
“我…我家裏死人了。”情急之下,大頭信口謅道。
“死誰了?”衙役不依不饒,就要把倆人架走。
“死老娘。”大頭掙紮喊道,他邊上的三兒一聽,怒得脖子一梗,兩眼圓瞠,險些破口大罵,你丫的死大頭才死娘!我娘她長命百歲!
雲霽月忍笑貓在屋頂上,憑借一截探出半空的長廊遮掩,輕易不被旁人所察覺,不過她這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得等下邊的事情了結,否則必然驚動衙役。
“老娘死了?”衙役聞言把大頭拽來仔細瞅了瞅,見他確實麵露慘色,遂半信半疑道,“那你們家住何處?”
“下垵巷。”那是處貧民窟,也是三教九流混雜之地,大頭曾聽人提及過,回得很是順溜。
為首的衙役沉默地盯著他們,似想從他們臉上端出真假,片刻,聽他道,“下垵巷離這不遠,帶我等去瞧瞧。”他終究還是不太信任他們。
“官爺行行好吧,先讓我兄弟二人去張羅些冥鏹壽衣,我老娘死得突然,連口薄棺都不曾備下,嗚嗚——”大頭為求脫身,頓時大聲幹嚎,以博衙役憐憫。
“夜禁時分,何人喧嘩。”
就在他賣力演出且即將成功之時,一道清冷的話音自黯色長街那頭遞來,隨即而至的是明亮的火光,映出幾道影影綽綽的身形。
眾人轉身望去,為首衙役甫見那陣仗,連忙躬身恭敬道,“卑下參見安陵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