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龍門荒漠。
根據雞腿姑娘事後回憶,前夜間我除了腦中新長幾畦甘草之外,基本沒得出任何有效結論。之所以需要依賴她的回憶,是因為我沉浸於冥想時不知不覺就蒙頭睡了過去,直到頭一個起床早鍛煉的莫雨把整條血淋淋的沙狐摔到我臉上:
“你的肉,夠堵住嘴嗎。”
而當夜我垂下眼皮前最後看見的畫麵,是一團醒目的白影箭也似劃過漆黑天際,在月色映照下像極了一顆蒼白的,熠熠生輝的……水煮蛋。
這幅詭異的畫麵並未在我腦海中留下太深印象,待我徹底恢複清醒之時,我已經抹著一臉血忙碌於剝皮剁肉、生火添柴了。隻可惜隔牆有嘴,我還沒來得及做個深呼吸享受一下久違的烤肉濃香,雞腿姑娘早已一臉天經地義地湊近前來撕了條狐狸腿,邊鼓著腮幫子大嚼邊向我擠眉弄眼:
“真有你的青羊,昨晚躺在外頭沙地上鬼哭狼嚎了一宿,什麼‘肉,給我肉!’‘你做過羊嗎,隻有草啃的羊生你懂嗎!’……這不,連少主人都挺不住了。不過少主人睡眠一少容易神經衰弱,你撒潑也悠著點兒。”
“我怎麼不記得自己說過這話……”
所謂夢囈,還真是能揭露人心中最深層的渴望啊。
咦,到頭來我的深層渴望就隻有肉而已嗎?這哪兒行,我還要解開煙姐影哥身上的謎團,跳出自己總受他倆掌控的命運怪圈,還要……對,還要將這些日子修習的純陽道法融會貫通,傲視群羊!
好吧,我也知道最後一條沒啥可能。
我們兩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啃得熱火朝天,忽見莫雨心事重重地蹙著眉頭打我倆身邊走過,頭也不抬地向雞腿花甩出一句話來:
“莫墨,打點完之後便帶隊啟程,向東北方前進。”
“東、東北方?少主人,那裏可是紅衣教的祭壇啊。”
雞腿花一怔,隨即小心翼翼地抬起視線發問。
我一瞬間被肉塊噎住了喉嚨:“紅衣咕咳噗?!”
“不錯,正是要往紅衣教去。”莫雨對掐著嗓子幹嚎的我視若無睹,平靜地解釋道,“我今晨外出巡視時遇上了秋姑娘,她說有一名呂姓幼童落入紅衣教手中,這孩子與她頗有淵源,務必設法救出。秋姑娘在稻香村之事上於我有恩,大仇固然要報,恩人之托亦不可負。”
“秋葉青?這事找她家李複不就得了,少爺你可別亂接任——唔唔雞腿你堵我嘴做什麼——”
“少主人知恩圖報、一諾千金,此等高尚情懷怎容你出言忤逆!少主人不必擔心,莫墨無論何時都將堅定追隨你的腳步,陪伴您上窮碧落下黃泉,一統家國定河山,雖九死其猶不悔!”
……就算我原本對莫雨生了三分敬意,也要被你這段癡漢發言破壞殆盡了好麼。話說你們隻是去救個孩子而已吧,為什麼說得好像回不來了一樣。
好吧,我的確有可能回不來了。
“少、少爺啊,你不是不想同我大哥撞上麼?相信我,我比你更不想遇上他。如今大哥已被派去清剿紅衣祭壇,肯定會將那孩子順手救出,你就別替秋姑娘趟這渾水了嗬嗬。”
莫雨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回來,隨即漠然睥睨道:
“讓那孩子落入浩氣盟手裏,然後再□□出一個百裏長笙那般的偽君子?”
“偽君子?你在開玩笑!”
我頓時隻覺腦漿嘭地炸開了鍋,毫不猶豫地握起根大腿骨朝地上哐當一捶,不等雞腿姑娘攔阻便放聲怒吼道:
“少爺,你見過像運麻袋一樣把親妹妹捆了扔在馬背上,還連續奔波三日不停的君子嗎?!哪怕他偽上那麼一偽呢,我也犯不著離家出走啊!”
“是嗎,那我倒是對他稍有改觀了。”
莫雨雙手環胸朝我冷眼一瞥,口中若有所悟地喃喃自語道:
“換了我,我也會這樣做。”
我:“………………”
現在說這個好像有點兒遲了……姑姑,你教我的做人方式是不是哪裏不對?
…………
…………
縱然心頭有千般不願,我仍是被莫雨一行人押運到了龍門紅衣教據點·血衣魔鬼城附近。所幸莫雨還沒神經大條到把我當作友軍帶去救人,隻是命兩個部下押著我留在入口把風。
“聽著,如果我不巧遇上百裏長笙——”
“您會把他打發走嗎OvO?”
見莫雨主動向我發話,我立刻啪唧一聲雙掌合十,滿臉殷切地衝他瞪圓了眼睛。
“我會以你作人質,讓他別找我麻煩。放心,一旦我們順利離開龍門荒漠,我就把你送回他手上。”
“……禽、禽獸QAQ!!”
“總好過衣冠禽獸。還有一事我必須提醒你:一個空手打死過獸王殿金豹的女人即使露出那種表情,也隻會讓人感覺不快。”
“…………”
我立即暗搓搓地向雞腿姑娘剜了一眼,咬牙道:“你竟然出賣我——”
雞腿花白眼一翻,一臉妥妥兒的理所當然:“少主人發問,莫墨自當知無不言。”
“——算了當我沒說,是想跟少爺爭寵的我太蠢了。”
正所謂雞腿賣我千百遍,我待雞腿如初戀,眼見莫雨忙於整頓人手顧不上我倆,我趁機湊向她耳邊用力咬了一口:
“對了雞腿姑娘,你要是在紅衣教見著一個像吃了炫邁那樣根本停不下來的轉圈妹子,千萬想法子把她活捉回來,別給我手滑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