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百裏青羊。上回說到我在龍門荒漠中誤撞惡人穀莫雨一行,慘遭對方俘虜押運的淒苦經曆。那天莫雨最終也沒有賞我肉吃,因為他察覺到了我眼中堪比獸王殿禽獸的貪婪凶光,斷定我遲早會得寸進尺把整張桌子都給端了。
不得不說,這孩子真是太機靈了。我的確就是這麼打算的。
手上的粗繩解不開,噴香的烤肉吃不到嘴,又不能擅自跑出隨行惡人視線之外,這日子簡直就跟免費試玩期的劍三一樣舉步維艱。至於我的專業技能嘴炮麼……鑒於少穀主微微充血的眼球和嘴角不時浮現的詭異冷笑,我想還是暫時關門歇業比較妥當。秀才惹不起兵,賤人也惹不起瘋子,尤其是一發病就開掛的武瘋子。
總而言之,這一日當真無聊得可以捂出痱子。我礙於雞腿姑娘情麵苦熬了一整天,直至夜幕降臨就地露宿,我是無論如何都躺不住了。趁著看管自己的惡人守衛鼾聲如雷,我瞅準機會便踮起足尖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宿營地,在夜間幹燥涼爽的沙地上一屁股坐倒,調整視角望向頭頂星河燦爛的浩瀚天空。
“星空真美啊……給影大人累死累活搬了三個月磚,又在聞道草堂起早貪黑練了這麼久羊宮劍法,好久沒扮過小清新了。”
我上一次獨自仰望這般璀璨的星空時,“那兩人”尚未同我斷絕音訊。每一回看見月色星光映照得山巔積雪一片皎潔空明,我便會想起那夜簫聲悠揚,我與唐煙托著腮幫出神地聽,唐影石雕般冷峻的麵容上也泛起一絲難得的恬淡清和。那一刻我徹底忘卻了他們注定生於陰影、葬於黑暗的殺手宿命,隻是一心一意記得他們如平凡少年那樣安穩自在的神情。
可惜一切都改變了。
為什麼都變了呢?
煙姐姐說了,唐影想殺他。
因為影大人先對弟弟動了殺心,於是手足反目骨肉成仇,終至明暗殊途,無以同歸。
邏輯清晰,簡明易懂,這似乎是個無可挑剔也無懈可擊的理由。
但時至今日,我仍然無法盡信煙向我坦陳的“真相”。我能清楚讀懂他眼底流露的關切,甚至也不懷疑他話語中包涵的真誠,但我就是無法相信他。
『他無力帶我突出重圍,又不願讓我落到追兵手中,便動了親手做個了斷的念頭。』
『影就是這樣,永遠堅持著他的“正確”,直至將少年時積累的一切盡數割舍。如今你所看見的天璿影,不過是由一句“浩氣長存”撐起的空殼——亡骸罷了。』
真的嗎?
唐影為實踐胸中大誌而選擇了舍棄同胞兄弟,如今又為了他的“浩氣長存”而將我充作棋子意欲犧牲,真的隻有這樣而已嗎?
影的表現與煙的斷言,乍一看的確是相契得天衣無縫,真相仿佛早已一覽無餘。但在同影大人拉開距離、站到棋局外側冷眼旁觀之後,真正勾起我疑心的,正是這份過於完美的契合。
是的,煙最後促成我離開天璿壇的那一句爆料,時機實在是太過完美了。簡直就像……就像…………
“青~羊,你大半夜的抽什麼風呢?萬一讓少爺發現你偷偷溜號,這會兒你早跟甘蔗似的被掰成好幾截了。”
雞腿姑娘輕快而暗藏殺機的語聲打破了我的沉思,我抬頭隻見她邁著花蘿般輕靈的腳步一蹦一跳而來,不禁暗自為她那身淑女範十足的雁虞套裝點了個蠟。
“沒什麼,就是太久沒動腦子了,找個清淨所在玩玩推理。”
順便緬懷一下消逝已久的童年。
話說回來,除去煙姐姐與影大人之間奇妙的默契感之外,今日之事也暗藏了不少值得推敲的謎題……
“……青羊。”
雞腿姑娘一拂衣擺在我身旁坐定,瞪大了眼專注地盯著我道:
“你的腦子有發達到能用來推理嗎?”
“絕交!”
“別嘛~我還真是很好奇誒,你那炮彈一樣直來直去的腦回路竟也會遇上彎道,簡直違背物理學原理啊。你有什麼琢磨不透的,不妨講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物理學這個名詞還是我教你的……好吧,我打個比方。”
我見雞腿花糾纏不休,隻好歎了口氣伏在沙地上比劃道:
“你瞧,假設□□有這麼大。現在我隨機抓兩粒甘草種子閉著眼拋下去,它們恰好落到一塊兒的幾率有多少?”
“這很難查證,你會用發達的肱二頭肌把它們扔到三裏之外。而且為什麼是甘草種子?”
“我新認識一個山裏來的小軍爺,他跟他媽學過泡甘草茶,清爽潤喉止咳嗽。不瞞你說,我已經在浩氣盟墾了塊地拿來種甘草了。”
“我敗了。言歸正傳,我認為這兩粒種子落到一處的幾率無限接近於零。現在可以告訴我這個弱智問題有什麼隱喻了嗎?”
“很簡單,一粒種子是我,另一粒是你家少爺,你認為我們分別從浩氣盟與惡人穀出發、並恰好在龍門荒漠相遇的幾率有多少?是不是同樣無限接近於零?”
——沒錯。
我與莫雨一行人的“湊巧”相遇,這就是另一處違和感的根源。
雖然可以用“我是小說主人公!”“我就是傳說中的瑪麗蘇女主!”之類的胡話搪塞過去,但我本能地意識到,事實可能遠不止如此簡單。如果此時將其當作“巧合”移開視線,那我隻會一輩子陷在那個披著巧合馬甲的棋局裏,任人擺弄。
似乎有個著名的二次元角色曾經說過:世上沒有什麼偶然,唯有(開了小號的)必然。
既然如此,我也是時候查查命運的IP地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