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羊呀阿羊,你真是個不幸的家夥。太不幸了。”
姑姑時常這麼說,但我從來不這麼想。
相反地,從小到大我都對自己的幸運值堅信不疑——其證據就是,我曾遭逢過無數次常人畢生難遇的生死危機,但我每次都能在命懸一線的最後關頭如獲神助,死裏逃生。
譬如那場月圓之夜的屠城慘案,據說居民生還率之低堪比□□轟炸,而我這個比猴子還矮一頭的小屁孩偏偏就活了下來,胳膊腿兒一截不缺,餓損的幾斤贅肉也被煙姐姐填上一肚子零嘴補回了大半。
譬如我十歲那年煙影音訊斷絕,姑姑削尖了腦袋才找著門路帶我去唐家堡打探風聲,結果好死不死又趕上隔壁青城派登門挑事。當時我熱衷於抱著迷你千機匣招搖過市,手一滑便是兩發奪魄箭貼著青城弟子頭皮飛過,轉身開溜時卻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領。
……好吧,我承認這是我自己作死。
我平日跟姑姑胡鬧慣了,偶爾作個小死倒是無傷大雅,真英雄如老謝都不會將其放在心上;但青城派這些狗熊卻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個脾氣比辣椒還爆,心眼比辣椒籽還小。他們既不感激我手下留情的慈悲心,也沒問問我是真炮蘿還是個無辜的過路熊孩子,當場咋咋呼呼叫了十來個哥們圍作一團,帶頭的嘿嘿一笑喊聲三二一,提著我腳踝就猛地朝牆上砸了過去。
那一刻當真間不容發,堅硬的牆壁急速逼來,眼看我就要腦漿迸裂血濺當場……
轟隆!
牆塌了。
還是朝我對麵塌的。
毫不誇張地說,那堵牆簡直像是有意避開我的腦門一樣。明明鬧出了那般驚天撼地的巨響,煙塵散盡後我卻不過略略幹咳了幾嗓子,連塊頭皮都沒磕破。
在人潮中同我走散的姑姑恰好尋到附近,聞聲立即與周圍的唐門弟子一同趕來,救下了我一條小命。不過在此之前,那些青城狗熊還當我是哪吒轉世能一頭撞塌一堵牆,早就嚇得扔下我逃之夭夭了。
時至今日,我仍未搞清那堵牆突然坍塌的物理原因。心理原因倒是有一個——姑姑說我長得太醜了,牆兄寧死也不肯跟我麼麼噠。
再譬如說,還是十歲那年,我隨姑姑去成都遊玩時誤入靈異聖地『幽風古墓』,被墓中半透明的幢幢鬼影嚇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媽,從此落下了不做虧心事也怕鬼敲門的心理陰影。就在我四處碰壁、找不著北、以為自己即將埋骨於此時,眼前忽然跳出一縷磷火般幽暗的藍光,忽左忽右地晃動著向遠處飄去。我本已身陷絕境,索性心一橫便不管不顧地跟上了那團光球,誰知它竟就這麼一路引著我走出了古墓。
四下裏一打量,哪還有什麼鬼火藍光?唯有出口旁落著一盞燃盡的孔明燈,糊了粗糙的孔雀藍薄紙,摸一摸仿佛尚帶餘溫。
再譬如十二歲時我曾被紅衣教誘拐(理由可想而知,她們忽悠我說能助我找著下落不明的唐煙唐影),若不是有位教徒良心發現放了我脫身,這會兒我也該跟著沙利亞一同宣傳女權論了。
再再譬如……
好了,總而言之。百裏青羊雖然命犯天煞孤星,但在生死大計上一定是個幸運EX的女子。
什麼,你說明顯有人暗中助我?哪會有那種人呢。我爹媽死得早,大哥除了懲惡鋤奸外從不下山,男神女神影兒都不見,姑姑熱衷於散養式教育,實打實的天不生地不養。若說有人會跟隨在我身邊默默相助,那隻能是爹娘從天上送來的守護天使了——這世界觀也不對呀。
“綜、上、所述!我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才能!就是運氣好而……嘿咻看我的孔雀翎!”
“哇?!!”
還沒擺開架勢的小軍爺當場翻身落馬,裹著一身鐵甲砰棱哐啷摔了一地,摸爬滾打半日都沒能站起身來。
“百裏姑娘,我正一心聽你說話呢,你怎麼就出手了!哇哇,這盔甲好重掙不開……”
“兵不厭詐嘛,多學著點兒。再說切磋而已,你上什麼護臂護腿護心鏡啊。瞧你警惕的,姐是狼牙軍麼?”
“狼、狼牙軍?那不是聖上青眼有加的安祿山大人麾下……”
“算了,你當我什麼都沒說。”
實在不忍心捉弄這憨厚淳樸的套馬漢子,我待他重整好戎裝後方才退開兩步架起千機匣。
“孔雀翎都能把你打下馬,你腦子進水就算了,肌肉裏注的也是水不成?上了前線就是個樁啊。知道麼小汪,上了馬的天策叫狼,下了馬就叫狗,還是條落水的,看別人不分分鍾揍趴你。”
“抱、抱歉,我家隻有頭耕地的老黃牛,打小沒騎過馬……還有,在下姓周名莊,不叫小汪。”
“知道知道,小汪你快上馬,咱們再切磋一把。”
“……”
小汪木訥地撓了撓頭皮,最終還是掙紮著出聲爭辯道:“百裏姑娘,我覺得咱們這樣切磋不大公平。我這四尺□□還未近你身,你的□□鋼鏢就打到了,我壓根毫無勝算啊。”
“這簡直忒公平了!”
我想也不想便一拍大腿叫嚷開來。
“你看,你剛入門還沒學斷魂刺,我不也沒學上隱身嘛!否則我直接隱身追命一發帶走你毫無壓力,還溜什麼溜啊!”
小汪這次也被我挑起了性子,梗著脖子固執反駁道:
“我不懂這個,我隻知道暗器比長兵射程遠,就是不公平。要不,百裏姑娘也換把□□來同我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