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說來,關於文學的定義可以分成這樣幾層。
1、文學是一種話語。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但是語言隻是它的媒介和工具,而不是文學本身,文學是被主體運用的實現了的語言——話語。它是主體間的交流——一種主體間性,也即是說,它不僅僅是作為主體的“作者”的主體性實現,也是作為主體的“讀者”的主體性的實現,它是一種“交談”,它是已經被主體把握了的語言,是從客觀工具的卑微處境上升到主觀交流層麵的語言。從本質上說,話語是一種主體間的對話,是人與人之間通過語言進行的溝通行為。
2、文學是超越功利目的話語。
文學話語和日常話語有什麼區別呢?日常話語存在於真實的生活世界裏,旨在對人發生實際的影響,因此日常話語大多是功利性的,例如談判、請求、斥責、發誓、咒罵、指示、祈禱等等。日常話語中比較接近文學話語的是閑談,有的時候閑談純粹是閑暇的產物,人們聚在一起,互相講述最近聽到、看到的奇聞軼事,或者家長裏短、心情見解,這樣的閑談有談的形式,但實際上是沒有談的內容的,可以看作是“無所談之談”,人們隻是對這談這個形式本身感興趣,而“對談的內容”則無所謂,從這個角度說,有的時候閑談是沒有功利目的的,閑談者隻是為了放鬆自己而已。這是閑談接近文學話語的地方。但是,在閑談的這種無功利性是以以下兩點為代價的:一閑談使話語沉溺在常言中,拖曳著主體遁向他人,這種隻有所雲而沒有所及之言在常語中之所以叫閑談,是因為它空洞無物。這種所雲要緊的是言談行為本身而言談所及卻被忽略;二閑談言所及並非出自獨創,說者出於道聽途說,隻是出於公眾意見(海德格爾),隻是一種人雲亦雲。在這兩點上,文學話語與閑談是完全不同的。
文學話語的價值:本在之他通過文學話語構築了於他者的親緣性關係,文學話語的確無所用於生活本身。祈禱、詛咒、發誓、告訴等日常話語所傳達的關係是功用性的,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占用,主體使他者成為可上手性事物,而文學話語恰恰打破了這種關係,它展現了主體作為本在可以複數地親緣性地黏結在一起的美妙圖景。文學話語因為有所雲而無功利所指,因而是主體的自失,但這種自失同時也展開了另一種本在的可能性:本在在自失中自得(其樂)的可能性。這是文學話語賦予主體的一種特殊的本在可能性,就此文學話語並非可有可無,相反,對於生存論來說它是必不可少的。從實用的目的來說,文學話語意味著對生活實用目的的出離,但是,本在通過文學話語而沉落到無所事事之中,遊手好閑的本在在文學話語中看起來是無所是的,但是,本在也正是途徑文學話語的悠然與閑適而回到自身,成為一個脫離了繁忙、畏懼、孤獨的本在之他,本在在閑談中克服了孤獨和繁忙,本在便更加親近其生存論本源了,也就是說他通過無所是而回到了是其所是。更進一步,文學話語使本在“什麼都是”。文學話語漫無邊際地敞開了本在,塵封的本在正是憑借無所是之談而來到“什麼都是”的境界,言談超越了所及而成為所雲之狂歡,它讓言從談的功利性中墜落出來,沉落為純粹之言,這正是文學藝術——“詩”——之審美境界。文學話語因為擺脫了功利的目的,因而是說者和聽者之相互關係融洽關係的反映,同時又是這種關係的產物和源頭。文學話語表明了說與聽兩者的親密交融,充分地展示了說與聽的“和諧”,就文學話語總是被說者和聽者親緣性地非功利地分享來說,文學話語展示了非對話性地對話的可能性——聽就是說,說就是聽的可能性。文學話語是本在的他和他者之間的橋梁,他克服了對他者的本能的恐懼,使他與他者結親。
從上述角度說,文學話語是對日常話語的反動,它去掉了日常話語的實在性,它謹小慎微地將這語言從日常生活語境中抽離出來,防止它被日常功利捕獲,它是日常話語的非日常用法。但是,這不是說文學話語是完全非功利的,而隻是說文學話語的在功利偶數審美的功利而不是日常話語的實用的功利。
3、文學是追求形式價值的話語。
文學話語和日常話語還有一個區別,日常話語常常以簡潔、明白、曉暢為形式追求,日常話語不重視話語形式本身的完美,大多隻求迅捷、準確、明晰地表達。而文學話語恰恰相反:它強調話語形式本身的獨立價值,要求話語音韻優美、結構巧妙、選詞新穎;追求意在言外的暗示性,要求含蓄、雋詠,韻味無窮;它追求新穎,要求語言具有陌生化的效果,要求作者在運用語言的時候能脫離日常語言規範,在獨特的“這一個”的意義上使用語言,讓讀者感到新鮮。它反對人雲亦雲、老生常談、俗話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