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情感的宣泄,一個平時非常沉悶的人,在喝了酒之後可能突然會變得滔滔不絕,原因是酒讓他進入了某種神奇的宣泄狀態,文學創作在某種程度上說和這種酒的狀態非常接近,他讓人超越了現實的重重束縛,來到了一個自由的想象的王國裏,在這裏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乞丐可能把自己送進王宮,一個人老珠黃的醜婦可能把自己變成嬌豔無比的少女,弗洛伊德把這種情況稱為“白日夢”,他認為文學作品就是作家的白日夢,宣泄和表露的是作家在日常生活中被壓抑了的情感以及不能實現的願望[ 作家的這種宣泄帶來的快感怎樣在閱讀中轉變成讀者的快感的呢?弗洛伊德發明了一種叫做“預約快感”的理論。]。弗洛伊德說:“我們本著從研究幻想而取得的見識,應該預期到下述情況。目前的強烈經驗,喚起了創作家對早先經驗的回憶(通常是孩提時代的經驗),這種回憶在現在產生了一種願望,這願望在作品中得到了實現。一篇作品就像一場白日夢一樣,是幼年時曾做過的遊戲的繼續,也是它的替代物。”弗洛伊德進一步認為這種願望是和人的童年經驗、性的壓抑等聯係在一起的,在現實的生活中它們被壓抑而存在於無意識中,在藝術作品中這種願望和它們的衍生物會以歪曲的形式表現出來,從而使因壓抑而產生的焦慮得到緩解。弗洛伊德的這種理論是有作品的實例可以支撐的,例如中國古典小說《聊齋誌異》,很明顯符合這種理論,它是比較典型的男性知識分子的白日夢文本,裏麵充斥著窮書生如何在女性狐鬼的幫助下金鎊題名或者一日暴富的故事,裏麵的女性狐鬼大多美貌絕倫而又熱愛窮書生,但是將這種性關係反過來,當這種故事發生在女人和男狐鬼之間時,作者的白日夢就反過來了,受到男狐鬼妖惑的女人必然倒黴,而人類中的男性會奮勇而出,殺死男狐鬼,恢複人類生活的正常秩序。
三、對於讀者和作者來說,文學創作和欣賞可能和某些生理快感有聯係。文學可能在某個層麵上和某些生理性快感聯係在一起,比如某些淫邪小說可能引起生理上的反應,具有某種性宣泄的功能;某些恐怖小說具有引發瞳孔收縮、心髒跳動等毛骨悚然的生理效果,讓讀者獲得在和平凡庸的現實生活中無法獲得的感官刺激;某些優美的散文能起到使人神經放鬆、消除疲勞的功效,有俄國醫生甚至曾實驗用這種閱讀療法來治療某些生理疾病。總的說來,目前的文學理論界尚缺乏實驗心理學的資料來闡明文學閱讀和生理快感直接聯係的方式、強度等具體問題,但是把文學閱讀和生理快感直接聯係起來的做法有違某些道學人士的教條,卻顯然地並不違背我們的經驗,誰也不能否認一個在生產流水線上工作了一天的工人可能在回家後以閱讀一篇散文來使他的身體獲得放鬆的經驗事實,盡管這裏的作用機製尚難斷定,但是閱讀和身體體力的得到休息、恢複之間存在著(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聯係卻是不可否認的。人類的身體快感具有精神性,越是文明發達,身體的快感就越是需要精神的參與,或者說人類生理快感的進化和精神作用的參與是聯係在一起的,如今單純的生理快感可能已經很少,多數快感盡管在感覺上給我們以純粹生理的錯覺,但實際上是精神和生理複合作用的複合快感,例如四川人吃麻辣火鍋,麻辣對於四川人來說不僅僅是一個生理性味覺概念,還是一個文化概念,一個四川人在多大的層麵上是因為飲食文化傳統的作用,出於對這種傳統的認同,進而是通過這種認同來加強他對於同鄉人歸屬感而在精神上接受了麻辣的快感,又在多大的層麵上的確是他的生理結構與其他中國人不同,他的味蕾對麻辣特別敏感所致?很難說,這種快感裏麵不可能不包含著因吃麻辣而產生的群體歸屬感、文化認同感的精神性快感,四川人走到哪裏就吃麻辣火鍋到哪裏,和以色列人走到哪裏就會把他們的逾越節帶到哪裏一樣,具有精神文化上的內含。這是閱讀與快感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