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陶不再說話,軒轅恪又道:“我現在已經離開五行教了,袁子厚那老賊現在到處追殺我,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管陶淡淡地道:“你做這些不是為我,為的是你自己的野心。軒轅恪,你為何如此癡迷不悟?這江湖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麼?”
軒轅恪握緊拳頭:“這武林何時少了紛爭,隻有成為高高在上的那個人,才不會任人欺淩,我才能保護好你!”
管陶歎了口氣,說道:“我很好,不需要你保護,請你快快走吧,我在這裏唯有祈求菩薩減輕你的罪孽。”
軒轅恪道:“管陶,我知道你心中從來沒有放下過我,你好好地在這裏等我回來。我要叫你看看,我軒轅恪的所作所為沒有錯!”
管陶閉上雙目,兩行清淚流過臉頰,軒轅恪不是小人,他清楚地知道是非黑白,可是如果這套道德約束成了他的絆腳石,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打破,他隻是一個為了心中執念而不惜一切的野心家,所以他殺過許多人,所以他“罪孽深重”。可是如果你深深愛上了這樣的人,那又有什麼法子?兩個人隔著窗,這麼短短的距離就像隔著人生的萬水千山。軒轅恪走了,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當然,一個梟雄的路注定是孤獨的。
次日午後,風青女見到管陶的時候,她正在擺弄一瓶臘梅。
她見到青女,溫柔一笑:“你來啦?”
青女讚道:“管姑娘屋內的梅花真香!”
管陶低頭輕輕嗅了嗅,說道:“是啊,這梅花之中我最喜歡臘梅,又香又好養,最是溫潤大方的。”
風青女道:“早間吃飯時不見軒轅公子,許是已經走了。”
管陶十分平靜:“我知道了。”風青女道:“管姑娘,你為何不肯見他一麵?”
管陶淒然一笑,“妹妹,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風青女點了點頭,管陶道:“從前有個可憐的孩子,他一出生父母便被仇人所殺,那個孩子被他的仇人撫養長大,認賊作父,幫著仇人做壞事殺人,被很多江湖中人看不起。他二十歲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姑娘,那個年輕的姑娘不顧一切嫁給了那個人。姑娘勸他說:‘你以後不要再殺人了,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平平安安過日子。’那個人不依,因為他知道了自己的可憐身世,他說他要報仇,他要成為武林中最強大的人。那個姑娘什麼話也沒說,跟著他整日裏擔驚受怕,受盡苦楚。可是那個人行刺仇人不成,反被仇人抓去了妻子,那個大惡人要挾他自行廢去全身武功。在那個大雨夜裏,他化去全身內力,變成了一個廢人。他的那些師兄師弟們將他狠狠地羞辱一翻,他生不如死,決意報仇。可是他的妻子非但沒有支持他,反而不辭而別,躲到別處再也不與他相見。他隻道妻子怨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卻不知他妻子真正用意。”
青女問道:“那他的妻子為何要如此?”
管陶歎了口氣,說道:“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心性太高,決計忍不了如此奇恥大辱,可是自己跟著他豈不是拖累,萬一她又被人抓了去怎麼辦?萬一又被仇人作以要挾怎麼辦?既然自己勸不了他,便隻好陳全他,叫他不再有顧慮。”
青女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她為何不向丈夫講明呢?”
管陶道:“我是個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不祥之人,我為軒轅恪耗盡了一生悲喜,這是我的罪業。我太累了,此生都不願與他再複相見。”
風青女聽得癡了,管陶淡然一笑:“我幼年時讀《搜神記》,看過這樣一個故事:戰國時有個叫韓憑的人,是宋康王的近侍官,他的妻子何氏很美,被康王所奪。韓憑很憤恨,卻被康王囚禁,並罰他每天早上做苦工。何氏暗中給丈夫一信,隱晦其詞‘其雨淫***大水深,日出當心。’此信落到了康王的手中,一名叫蘇賀的臣子說:‘這是說即憂愁又思念,可是不能相互往來,真有死的念頭。’不久,韓憑便自殺了。何氏暗中將自己的衣服弄爛了,趁與康王上高台的機會,欲跳樓尋死。左右的人抓她的衣服,衣服卻都成了碎片。她的遺書中說:‘王希望我活得好,我認為死了好,請將我的屍骨與韓憑合葬。’康王怒,不聽,偏偏將他們的屍骨埋在遙遙相對的兩個地方,還說:‘你們夫婦相愛的很,如果能使墳墓連在一起,那我就不阻攔了。’突然一夜之間,兩墳的頂端長出兩棵大梓樹,十日之後成合抱大樹,樹身彎曲相連,樹根亦交叉在一起。樹枝交錯,一對鴛鴦鳥棲息樹上,朝夕不離,交頸悲鳴。”
風青女怔怔地聽著,管陶道:“在軒轅恪看來,他首先是聚賢山莊的莊主,然後是袁子厚的仇人,最後才是我的丈夫。我惱他恨他,卻也深愛他,倘若有一天他遭遇不測,我也不能獨活的。”
風青女走出了管陶的禪房,冷風吹過,吹起她衣衫上的飄帶瑟瑟飛舞,青女抬頭望著天上的太陽,冬天裏的陽光輕薄綿柔,失去了咄咄銳氣。郎朗乾坤,人生何如?為什麼這麼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