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隱秘的繩扣(2)(3 / 3)

我至今也不能回答“為什麼要寫作”這樣的問題,但是我會窮盡我的一生來尋找繩扣的每一環,把它們環環相扣構成我人生的長篇著作;寫作過程中我也不能克製地挑剔自己的文字,也許我會一次又一次對自己和寫作心生厭煩,但是我知道我會寫下去。

(三)

沒有選擇,我必須寫作。

李健皞

格致中學

巴特爾出生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盡管這樣的出生與今天的社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像他這樣的人少歸少,卻總還是存在的。

巴特爾逐漸長大了。雖說他是在草原上長大,武斷地認為他從未接收過來自現代社會的信息這個想法也是絕對錯誤的。巴特爾家裏也有一台電視機,雖說那機器極其老舊,不帶彩色,能收到的頻道從來不超過五個,並且總是夾雜著很嚴重的幹擾,但對於年幼的巴特爾來說,那是他認識世界的唯一窗口。除此之外,他也上學——他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學校,住在周圍的牧民的孩子每天都會聚集到一塊空地上,由一個城裏來的年輕老師和著高原上特有的強烈陽光和勁風給孩子們上課。

巴特爾在同學們中特別出眾。撇開他比其他孩子多一倍的對文字的敏感,他對文字的組合能力在老師看來也是十分出色。舉個例子來說,當其他的牧民孩子們還在琢磨著如何將老師寫在黑板上的詞語組合成一句話的時候,巴特爾已經在他的腦海中對那句早已完工的單薄的句子進行進一步的加工了。除此之外,他的馬上功夫也十分了得——簡單來說,巴特爾的表現充分體現了他的父母寄予他的希望——巴特爾,即是“英雄”的意思。然而巴特爾身上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腰上的那一個顯眼的繩扣。繩扣從他出生的時候就一直係在巴特爾的腰上,這是他的祖父在他出生時所堅持的。老一輩的人,麵對撲麵而來的新事物總歸會有些畏懼,總希望年輕一輩能夠多少守著一些老的東西,這也是人之常情。於是老人家就在孫子的腰上親自掛了一個繩扣,意思是把巴特爾和草原就這麼係在了一起。不過巴特爾並不買賬。不論是年輕的老師在課上講的那一切有關於大草原之外的事情,還是他自幼從那顫巍巍的電視裏看到的新鮮東西,對於他來說都有著不可名狀的吸引力。他不止一次地對父母,對四周的人說:“我要考大學,我要到外麵的世界去。”

最終使巴特爾下定決心要離開草原的契機是一年冬天的事。

那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平時即便在冬天都十分活躍的小動物今年全都沒了蹤影。夜幕還未降臨,刻骨的寒風便早已開始巡視整個草原,仿佛是一個神經質的園丁正一遍遍地掃視自己的庭院,同時也細心地挑出那些不幸被他發現的,潛伏在可人綠葉上的害蟲,毫不留情地將它們全部掃清。

草原上是有狼的。這點巴特爾早有認識。每年冬天都能看到被狼撕扯成碎片的羊,每年冬天都能看到徹夜圍著火堆,守著羊圈的牧民。這一年,由於食物匱乏,草原上的狼群比以往更加活躍了,牧民們家裏丟掉的羊和牛也比以往要多出許多來。並且守夜的牧民們常常提起一件事:來偷羊的狼裏邊有一隻特別狡猾的,從不貪嘴耽誤逃跑的時間,也從沒有丟掉過一個自己盯上的獵物,哪怕是在手裏端著獵槍的牧民眼皮子底下,那頭狼也是相當的氣定神閑,“像極了電視裏被警察包圍卻依然悠哉地拿著戰利品離開的白衣怪盜”,這是年輕氣盛的巴特爾給那頭狼下的定義。年老的牧民聽了有關於那頭狼外貌的描述,敲敲手裏的水煙管說:“那肯定是狼王的孩子,腦袋上那塊白斑和它爹一模一樣,還有那種派頭,準沒錯。等它爹死了,下屆的狼王肯定就是它沒錯嘍。”末了老人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麼愉快的事情。

巴特爾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雖然即將到來的高考也需要準備,但是成堆枯燥的習題集和與那頭優雅神秘的狼不期而遇的誘惑比起來,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然後他第一次和那頭狼相遇了。

當時雪很大。坐在帳篷裏的巴特爾正想著法子讓取暖的火堆烘烤到自己身上更多的地方,就聽到帳外有人一聲喊:“狼來叼羊啦!”

他抓起自己身邊的獵槍,連確認槍膛裏有沒有子彈都來不及,就往外麵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