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練《收關勝》一戲,這是大刀靠戲,我在院裏頭把桌子都碼上。戲的最後是宋江為了把關勝擒住,逼關勝從高處往下翻,從台上到地麵有三張桌子高,我穿上厚底大靠往下翻,底下是洋灰地,就是這麼硬摔。結果翻下來以後把後腳骨摔裂了,馬上到醫院。經過大夫處理以後,沒多少日子自己一瘸一拐地又練上了。要想成為一個有成就的演員,一個有名的演員,你必須得努力。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夏天別人一身汗我要比別人多一身汗,人家穿一身靠練,而我為了練得“紮實”,加重了分量,我穿兩身靠練靠功,這得多沉啊。冬天外麵下著雪,地下滑,我就特意在外邊練自己腳底下的功夫,比在練功廳裏地毯上練的更紮實,地毯濕,而雪地滑,滑就必須要吃勁,在雪地裏跑圓場,身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就這樣練,結果沒有一兩年我就能參加演出了。演《倒銅旗》,這是秦瓊戲,是很吃功的戲。我1956年學戲,1958年就能唱了。頭一次我正式演出是在長安大戲院,老的長安大戲院,在西單把口兒,那天演出《倒銅旗》時京劇表演藝術大師馬連良馬先生也來看了。當時我在台上演出,不知道馬先生來了,演出結束後,王金璐陪著馬先生到後台見我就說:“哎呀,少奎能演這出戲真不容易,我很久很久沒看到這出戲了,你繼承得不錯,你演得很好,嗓子又好,扮相兒像你爸爸,腳底下好,這出戲挖掘出來了,跟老師學的好,後繼有人了。”當時我也很高興,我父親也在旁邊陪著,馬先生特別高興。我第一次演出就博得了馬先生的肯定,獲得了很大的成功。
主持人:從您親身的感受,給我們講一下昆曲魅力到底在什麼地方?舉一些例子,包括您演的一些戲中,結合自己的親身感受說一下昆曲的魅力。
昆曲是什麼魅力吸引了您?您在學昆曲的過程中付出了很多,但是您是不是也是逐漸感受到昆曲藝術魅力的?
侯少奎:我喜歡昆曲的文學性,我喜歡昆曲的藝術性,它的唱、念、做、打我都喜歡,它是綜合的,是其他劇種比不了的。這種藝術,文學性很高。我特別喜歡文學,上中學的時候就喜歡,我現在經常寫書法,是寫一些唐詩宋詞和元曲。北方昆曲有幾位大師級的人物,韓世昌、我父親、白雲生等,這些大師們的表演太好了,在台上真是活靈活現。我父親綽號“活林衝”,曾得到了毛主席的高度讚揚,我想講講這段曆史。
我父親的《林衝夜奔》在解放前給蔣介石演過,給李宗仁演過。李宗仁先生還給我父親寫了四個字“爐火純青”,後來一直在我們家掛著,天津解放時,我父親因害怕將來找麻煩給燒了,所以沒有保留下來。解放以後父親還給毛主席、周總理演過,這出戲得到了毛主席、周總理等老革命前輩們的高度讚揚。大概是1949年3月左右,那時還沒有正式建國,父親得到一個通知,讓他到北京報到,要帶著打鼓的和戲衣、寶劍到北京報到,說毛主席要看他的《夜奔》。我父親就坐火車到了北京站,是彭真市長接待的。彭真市長見麵就說:“永奎同誌,歡迎你,主席要看《夜奔》。”父親說:“好,我馬上準備。”
第二天在中南海懷仁堂第一次給主席演,演出結束之後主席特別高興。第二年,1950年的1月左右,我父親就調到北京來了,在當時新成立的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那是戲曲、歌舞、話劇等都在一起的“老人藝”。有一年,前蘇聯的部長會議主席伏羅希洛夫要訪華,要準備一場文藝演出,當時中央政治局討論要拿四出戲,頭一出是張春華張老師的《小放牛》,第二出戲是群打武戲《雁蕩山》,第三出是我父親的《林衝夜奔》,第四出是梅蘭芳大師的《洛神》。我是後來聽我父親說的,是周總理親自跟我父親講的,當時定戲碼的時候,有人提出昆曲是否看得懂,伏羅希洛夫同誌能看得懂嗎?毛主席當時就表態了,別說昆曲,京劇他也看不懂,咱們就這麼決定這四出戲。當時中央的領導幾乎全到場了,就在懷仁堂。當我父親唱到〔折桂令〕“高俅!管教你海沸山搖”時,毛主席站起來帶頭鼓掌,這時在場觀眾全體起立。我作為參加演出的一名演員,就在現場看見了,振奮之後的毛主席示意都坐下繼續觀看演出,可我父親在台上站著亮相,足足一分多鍾愣是沒動,下來後我問我父親當時是什麼心情?父親說:“毛主席都站起來了,我的勁兒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