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上自己的摩托車,向著路邊衝去,一棵樹向我迎麵撞來。為了躲避,我隻能讓摩托車失去了控製。我斜著飛了出去,半麵身子在地麵上滑行了十幾米才停下來。我居然還能爬起來,攔下一輛出租車就鑽了上去。房子我不要了,摩托車我更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了!
回去後我才發現右腿的褲子都磨破了,大腿外側的皮大麵積損傷,滲出血珠和肌肉的纖維。
小鴿驚呼一聲,你出車禍啦?
是的是的,我出車禍啦,我胡亂應著,驚魂未定。
小鴿把我扶到床上。她又蹲到那兩隻水桶前了,溫毛巾,然後過來給我擦傷口。她一邊擦一邊心痛地埋怨我說,你太不小心了,為什麼不小心一點?你還不夠倒黴嗎?她這麼埋怨,是基於一種邏輯。我回答她說,我為什麼要小心?既然我已經這麼倒黴了!我這麼回答,也是基於另一種邏輯了。生活的邏輯就是這麼混亂,其實,就是沒有邏輯。
小鴿說,唉,你太善良了。
我說,胡說什麼?這是哪兒跟哪兒?
另一份判決很快也下達了。我的訴訟請求被駁回,法院判決,街道辦事處賠償我五萬塊錢,訴訟費我們各承擔一半。五萬塊錢,比王主任承諾給我的還少了一萬,我還要承擔一半訴訟費!沒有等我開口,胸有成竹的黃老頭先問起我來,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呀?怎麼會這樣?我怎麼知道!連小鴿也來問我,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仿佛我是一個掌握了所有秘密的人,我能夠看穿世界最叵測的底牌。
我被他們問煩了,就躲到店裏去。我心裏並沒有什麼明確的主張,我麻木了,隨波逐流,小鴿說,就不搬!就不搬!我就決定就不搬就不搬了。我身不由己地被塑造成為了一顆釘子,而且好像還有些犀利的樣子。我天天坐在店裏,坐在震耳欲聾的哢哢聲中,擺出一顆釘子的造型。我的腿受傷了,小鴿開始給我精心烹調起食物來。豬蹄子,羊脖子,和黃豆熬在一起,一鍋一鍋地送到店裏來,吃得我內火旺盛,汗流浹背。她這麼做,好像是暗示我什麼,吃下這些東西,我更加身不由己了。我的胃口被吃開了,反倒整日處在饑餓的狀態中,即使正往嘴裏填東西,肚子裏也會餓呀餓地亂叫。
有一天我正坐在店裏喝羊湯,突然一塊磚飛進來,嘩啦一聲落在櫃台上,把玻璃砸得四分五裂。好在店裏的貨物已經轉移了,隻留下幾隻空盒子裝模作樣地擺在櫃台裏。我跳起來,一手端著盛羊湯的小湯鍋,一手摸出台數碼相機,前後左右地拍攝起櫃台的慘狀。我是有備而來的,我已經預計到了可能發生的迫害,我要留下證據,必要的時候這些證據就是我手裏的牌。這也是我從網上搜到的經驗,做一顆釘子,那是需要策略的。
但我仍然緊張了。拍完後,我就跑出店外,蹲在路對麵,一邊喝著羊湯,一邊用手機撥給王主任。喂,王主任嗎?我聲明一下,我的生命剛剛受到了威脅,幸好,我暫時無恙,隻是財產受到了損失,我已經拍下了證據,你要不要看一看?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掛斷了。我喝了口羊湯,不知為什麼,這口湯喝得我滿眼淚水。
離我不遠,蹲著幾個民工模樣的家夥,他們虎視眈眈地望著我。就在我和王主任通話不久,來了個頭戴安全帽的人,他衝那幾個家夥一揮手,他們就走了。我知道,這一仗我是打勝了。我居然有些沾沾自喜,回去給小鴿一學,她也很感振奮。小鴿哈哈大笑,擺了個拳擊動作讓我欣賞。她這麼開心,我很欣慰,看著她笑,我簡直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