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怎樣籠絡江湖——說及時雨宋江(2 / 3)

宋江的綽號“及時雨”,是最能表現宋江作秀的功夫。“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雨什麼時候下,什麼時候不下,下多少,下給誰,是大有講究。施耐庵在宋江一出場時,是這樣的文字:“平生隻好結識江湖上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若高若低,無有不納,便留在莊上館穀,終日追陪,並無厭倦;若要起身,盡力資助,端的是揮金似土。人問他求錢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難解紛,隻是周全人性命。時常散施棺材藥餌,濟人貧苦,賙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東、河北聞名,都稱他做及時雨,卻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時雨一般,能救萬物。”

及時雨的好事太多了,出門一二裏,好事一籮筐。比如賣糟醃的唐牛兒“如常在街上隻是幫閑,常常得宋江齎助他”,因此被唐牛兒稱為是自己的“孤老”(即經常來買東西的主顧);又如送閻公一口棺材,給其家人十兩銀子安身;答應給賣湯藥的王公一口棺材及送終之資;雨,其實就是錢,錢要用到刀刃上。用10兩銀子,買得好漢的一條命和忠心耿耿,這生意劃算。我們看宋江與武鬆的結拜,最能看出宋江的為人的奸詐,但表麵卻春風滿麵,柴進和宋江遠不處在同一檔次。《水滸傳》第二十一、二十二回中說道,宋江殺了閻婆惜後,逃官司投奔到橫海郡柴進莊園,柴進設宴款待。飲至傍晚時分,宋江起身去淨手,不料下麵卻風雲驟起:

宋江已有八分酒,腳步趄了,隻顧踏去。那廊下有一個大漢,因害瘧疾,當不住那寒冷,把一鍁火在那裏向。宋江仰著臉,隻顧踏將去,正跐在火鍁柄上,把那火鍁裏炭火,都撳在那漢臉上。那漢吃了一驚,驚出一身汗來。那漢氣將起來,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麼鳥人,敢來消遣我?”宋江也吃一驚。正分說不得,那個提燈籠的莊客,慌忙叫道:“不得無禮!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那漢道:“‘客官’!‘客官’!我初來時,也是‘客官’,也曾相待得厚,如今卻聽莊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卻待要打宋江,那莊客撇了燈籠,便向前來勸。正勸不開,隻見兩三碗燈籠飛也似來。柴大官人親趕到說:“我接不著押司,如何卻在這裏鬧?”

那莊客便把跐了火鍁的事說一遍。柴進笑道:“大漢你不認得這位奢遮(奢遮:了不起,出色)的押司麼?”那漢道:“奢遮,奢遮!他敢比不得鄆城宋押司少些兒!”柴進大笑道:“大漢,你認得宋押司不?”那漢道:“我雖不曾認的,江湖上久聞他是個及時雨宋公明。且又仗義疏財,扶危濟困,是個天下聞名的好漢。”柴進問道:“如何見得他是天下聞名的好漢?”那漢道:“卻才說不了,他便是真大丈夫,有頭有尾,有始有終。我如今隻等病好時,便去投奔他。”柴進道:“你要見他麼?”那漢道:“我可知要見他哩!”

柴進道:“大漢,遠便十萬八千裏,近便隻在目前。”柴進指著宋江便道:“此位便是及時雨宋公明。”那漢道:“真個也不是?”宋江道:“小可便是宋江。”那漢定睛看了看,納頭便拜,說道:“我不是夢裏麼?與兄長相見!”宋江道:“何故如此錯愛?”那漢道:“卻才甚是無禮,萬望恕罪,有眼不識泰山!”跪在地下,那裏肯起來。宋江慌忙扶住道:“足下高姓大名?”

水滸裏的第一條好漢是如此的落魄出場。每讀此處,就想落淚。同是柴家園,一麵是尊客新到,觥籌交錯,開懷暢飲;一麵卻是害了瘧疾的武鬆,因擋不住夜寒,淒涼冷落地一人於廊下烤火。真是咫尺之隔,光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這是柴進的眼界的胸襟的問題。人們說孟嚐君雞鳴狗盜之徒出其門,所以豪傑之士就退避。而武鬆投奔柴進,柴進卻不能對好漢有始終,真令人氣悶:“原來武鬆初來投奔柴進時,也一般接納管待;次後在莊上,但吃醉了酒,性氣剛,莊客有些顧管不到處,他便要下拳打他們。因此滿莊裏莊客,沒一個道他好。眾人隻是嫌他,都去柴進麵前告訴他許多不是處,柴進雖然不趕他,隻是相待得他慢了。”好酒使性,草莽人物本就難免,柴進本當容忍,但奈何卻聽莊客搬口?武鬆何等人物,卻“相待得慢了”,這自尊受到的傷害,隻有靠打虎來發泄了。而宋江呢,抓住武鬆的心理落差,最需要撫慰,該出手就出手,把溫暖的懷抱敞開,擁抱落魄的英雄武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