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發起國人投票,把《水滸》好漢弄個人氣指數排行,我敢說前三名都是:武鬆,武鬆,武鬆。
但我們讀《水滸》,覺得武鬆的身份是可疑的,是官是民?是和尚是囚徒?王學泰先生把武鬆、李逵等歸入遊民序列,這真是為我們認識水滸,提供了一把利器。
遊民者也,是由遊俠的末梢支流蛻變而來。司馬遷在《史記》中說:“今之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路遇不平一聲吼,拔刀相助,急人所難。但後來這一類遊俠漸漸絕種,隻留下取巧的擠眉弄眼的俠,在氣度在心胸都與古之俠者如美玉之於土塊。取巧之俠身上古俠的“俠”氣漸隱漸消,被盜氣、匪氣、流氓氣、江湖氣所代替。但是,古俠身上的一些變異的因子“不軌正義”、“殺戮鬥狠”被保留下來。武鬆是遊民的代表,從某種意義上,他也是水滸好漢乃至後來一些好漢的縮影。
宋朝由於社會動蕩,異族入侵,皇帝驕奢淫逸,官吏橫行不法,社會失去了正常的秩序,逼得一些士農工商和城市底層軍隊的下僚脫離了生存的基礎,沒有了正當的職業和飯碗,成為遊離於主體社會以外的遊民。遊民越來越多,遊民的隊伍壯大了起來,形成了一個階層。遊民的特點是:隻講幫派同夥,不論是非曲直,隻要是同幫同派幹什麼都有理,怎麼幹都有理。不承認現存的社會秩序,並千方百計地破壞它打倒它;主動出擊,“該出手時就出手”,決不手軟尿褲襠。
魯迅對有些遊民習氣看得透,是滿臉的不屑。在《流氓的變遷》裏,魯迅夫子說:“強盜起了,但也是俠之流,他們的旗幟是‘替天行道’。他們反對的是奸臣,不是天子,他們所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將相。李逵劫法場時,掄起板斧來排頭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一部《水滸傳》,說得很分明:因為不反對天子,所以大軍一到,便受招安,替國家打別的強盜——不‘替天行道’的強盜去了。終於是奴才”。魯迅在這裏指出《水滸傳》中的英雄們是“俠之流”轉變成了遊民。
但我們回頭來看武鬆,其實武鬆有兩個版本,一是水滸傳裏的,再就是民間流傳演義神話的武鬆。我的老家,在集市在冬閑季節,一聲清脆的鴛鴦板響起:
閑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好漢武二郎。那武鬆學拳到過少林寺,功夫練到八年上。回家時大鬧了東嶽廟,李家的惡霸五虎被他傷。打死了李家的惡霸五隻虎,這位英雄蹈打官司奔了外鄉。到處流浪一年整,他一心想回家去探望。辭別了結識的眾好漢,把那包袱背在了肩膀上。手裏拿著一條哨棒,順著個大道走慌張。無非是走了今日盼明日,這一天來到了陽穀縣的地界上,正走之間抬頭望,眼前例有一村莊。莊頭上有一個小酒館,風刮酒幌亂晃蕩。門上倒有一副對,能人提筆寫的強——上聯寫:“李白問酒何處好?”下聯配:“劉伶回答此地香!”“聞香下馬”四個字,貼在了上邊的門橫上。那邊看立著個大牌子,上寫著:“三碗不過岡”!
在小時候,我們多是在這樣的氛圍裏和父老的口中接觸到了武鬆武老二。大人說,說武老二的是混飯吃,裏麵很多的下三爛的葷段子,一般集市上見了說武老二的那些大閨女小媳婦都罵。
就是在這樣的文化傳承裏,武鬆被大家塑造成了:慷慨重義,神武好勝,快意恩仇,重人倫,輕女色的形象。其實,曆史上,《水滸傳》還未成型時的武鬆卻是另外的模樣。龔開的《宋江三十六人讚》已有“行者武鬆”,並稱道:“汝優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財氣,更要殺人。”此時的武鬆,是一個不守戒律、貪財使氣的酒色行者,後來的武鬆成了道德的乖孩子,酒便成了女人的替代品。那些好漢沒有不嗜酒的,武鬆對施恩說:“你怕我醉了沒本事,我卻是沒酒沒本事。帶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這力氣不知從何而來。若不是酒醉後了膽大,景陽岡上如何打得這隻大蟲?我須爛醉了,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勢。”魯智深大鬧桃花村,也說:“灑家有一分酒,隻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氣力!”潘金蓮置下美酒,“隻顧把眼來睃武鬆”,可是武鬆“隻顧吃酒”,並無言語。民諺說“男追女,一重山;女追男,一層紙”,男人對性誘惑的抵抗力是較弱的,最易“酒後亂性”,通過男人的酒態,最能看出人的本質。英雄武鬆醉酒,偏偏能在女色麵前坐懷不亂,這樣的漢子是經得起考驗的在民間認為的真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