崴泥的狼狽,一是難以拔出,二是形象不雅。如何從泥潭中自拔,或求助外力躍出泥潭,這裏先不討論。崴泥時,旁觀者當中,多半會有對你嘲笑的,乃至幸災樂禍的,這是最傷自尊心、最難對付的。性格敏感的人,不要說受不了旁人的拍手稱快,就是看見有人轉過頭去掩嘴嗤笑,心理上也難以承受。有的人崴泥後久久不能從泥潭裏掙紮出來,克服具體困難的方法對不對,技巧高不高倒在其次,他主要是覺得丟了麵子,痛不欲生,很多的時間和精力,特別是情感和意識,都用到自怨自艾和怨天尤人上去了。
所以當你崴泥時,除了具體的走出泥潭的方法和技巧以外,還有一個如何對待旁人的非良性反應——乃至幹脆是惡意反應——的心理調適問題。法國哲學家薩特,他提倡“存在主義”,那思路是幹脆把自己以外的人都“看透”,他有句名言:“他人是地獄。”就是說別的人反正都是對你充滿惡意的,你崴泥時是絕不會憐惜你的,所以你根本就用不著從別人那裏去謀求同情和援助。這樣去想,倒也能讓人心冷如鐵,隻當沒有別人存在,自己把自己的事處理好就成。但其實薩特的哲學觀也不是那麼簡單明了的,而且依我個人的生命體驗,這個世界上的個人與他人的關係,也還不是那麼令人悲觀的。我的思路是,崴泥後遇到幸災樂禍或嘲弄嗤笑者,隻要他不是在落井下石(或者說“落潭填泥”)那就無妨參考薩特的說法,抱著“人性中確有惡存在,這種反應不足為奇,不用理他,更無須生氣”的態度,一瞥之後,簡直連眼珠也不用再朝那些人轉過去,並且在拔出泥潭,處境大為好轉之後,也不要與之“理論”,更不應施以報複;當然,那時他們當中或許又會有人來給你捧場喝彩、阿諛湊趣,你也絕不要接受,淡淡地應付一下足矣。我還認為,崴泥時,完全沒有人對你同情、關心、憐惜乃至為你焦慮,沒有人願意並實際地來多多少少援助你一把的情形,是很少有的,因此你要善於珍惜他人的哪怕隻是淡淡的善意,從中汲取力量,並以此為抵消那些惡性反應對你的刺激,以利自己盡快擺脫困境。
別怕崴泥。
崴泥以後,自愛,自強,自尊,自力,加上善意待你自己。
孤獨地走向未來
賈平凹
好多人在說自己孤獨,說自己孤獨的人其實並不孤獨。孤獨不是受到了冷落和遺棄,而是無知己,不被理解。真正的孤獨者不言孤獨,偶爾作些長嘯,如我們看到的獸。
弱者都是群居者,所以有芸芸眾生。弱者奮鬥的目的是轉化為強者,像蛹向蛾的轉化,但一旦轉化成功了,就失去了原本滿足和享受欲望的要求。國王是這樣,名人是這樣,巨富們的掙錢成了一種職業,種豬們的配種更不是為了愛情。
我見過相當多的鬱鬱寡歡者,也見過一些把皮膚和毛發弄得怪異的人,似乎要做孤獨,這不是孤獨,是孤僻。他們想成為6月的麥子,卻在僅長出一尺餘高就出穗孕粒,結的隻是蠅子頭般大的實。
每個行當裏都有著孤獨人,在文學界我遇到了一位。他的聲名流布各國,對他的誹謗也鋪天蓋地,他總是默默地,寵辱不驚,過著日子和進行著寫作,但我知道他是孤獨的。
“先生,”我有一天走近了他,說,“你想想,當一碗肉大家都用眼睛盯著並努力去要吃到,你卻首先將肉端跑了,能避免不被群起而攻之嗎?”
他聽了我的話,沒有說是或者不是,也沒有停下來握一下我的手,突然間淚流滿臉。
“先生,先生……”我攆著他還要說。
“我並不孤獨。”他說,匆匆地走掉了。
我以為我要成為他的知己,但我失敗了,那他為什麼要流淚呢,“我並不孤獨”又是什麼意思呢?
一年後這位作家又出版了新作。在書中的某一頁上我讀到了“聖賢庸行,大人小心”八個字,我終於明白了。塵世並不會輕易讓一個人孤獨的,群居需要一種平衡,忌妒而引發的誹謗、扼殺、羞辱、打擊和迫害,你若不再脫穎,你將平凡;你若繼續走,終於使眾生無法趕超了,眾生就會向你歡呼和崇拜,尊你是神聖。神聖是真正的孤獨。
走向孤獨的人難以接受憐憫和同情。耐力
端木蕻良
鴿子,在天空飛著。人們把哨子掛在它的腿上,從天空裏,便飛來悠揚的哨響。
天是晴朗的,隻有一兩片白雲。鴿子在空中盤旋。鴿子的翻騰,從哨子發聲的波折中,也可以聽出來。
鴿子一群一群地飛著,在羅馬的古堡上飛著,當但丁第一次和碧蒂利采相遇的時候,鴿子就在那兒飛著。
鴿子在天安門前飛著,在北京城剛剛建造起來的時候,它們就在這兒飛著。
鴿子有鳳頭的,有黑翅的,有純白的,還有帶芝麻點兒的。但,翅膀都同樣的矯健。
鴿子的眼睛,透著愛的光。它會把食物用嘴吐出來喂養小鴿子。據說鴿子老了,它孵養的鴿子,也會來喂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