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星稀,烏鵲南飛,陰風襲過涼城。
趙帆眼睛紅腫,一個人倚在敞開的窗沿邊,血紅色的地圖被隨手壓在長板上,窗外一有風吹來,便獵獵作響。他身上穿著簡單的衣飾,白衣紅鞋,與趙鞋兒同出一轍,象是一個落魄的貴族。其略帶疲憊的臉上,兩片薄薄的眼皮子一顫一抖,似霜打的茄子那般耷拉著,縷縷白絲一夜間占據了其半個腦袋。
此刻無燈。
斯人逝,白絲生。
時鍾滴答聲徘徊在房間裏,卻絲毫入不了他的耳。
嘩啦——
風吹樹搖,葉片作響,音如鬼叫。
一顆光芒微弱的流星劃過天際,其後尾隨一道綽約的流光,縱如是,月色入戶,皎月當空,分明極不顯眼。可從趙帆的眼裏閃過,卻似一抹驚心動魄的電光,其空洞的眼眸中才漸漸生出活人的情緒。
流光如幻,轉瞬即逝。引得趙帆遙遙一歎,卻不知他歎的是命運,還是人生。其胸前口袋別著的深藍色水筆恰時悄然記錄下流星的軌跡,晶鑽般的外殼上牟然多出一道炫彩的流光紋路,也不知有何作用。
夜冷,風起。趙帆淚眼婆娑,月靜人寧,可終是少一人。
白衣紅靴,撫育教養,抗咒抵刺,夜夜煎熬……趙帆理不清自己將鬼屋裏的嬰兒抱出,究竟是對,還是錯。可那個童真無邪的孩子早已銘刻在他心中,他悔,隻因自己無力保護他,他不悔,隻因有他伴自己左右數年,還隻為那一聲帆爹。
小鞋…消歇…原來他不過是尋找一個心靈的慰藉?
他多盼望自己能夠從無窮無盡的選擇中解脫。
與那夢中的無數扇色彩繽紛卻暗藏殺機的門再無瓜葛。
……
鬼屋陰暗,怨氣纏身,一個雙目緊閉、臉色烏青的嬰兒瀕臨死亡,無數陰靈呼嘯阻擋本應令他恐懼,可那扭曲痛苦的嬰兒竟帶給他莫名的勇氣。
他本性孤僻,卻不想這嬰兒會走進他的心。
反身穿過紫門的那一刹,嬰兒突兀睜開眼,那一雙深幽靈閃的眼眸,似一把利刃直指他冷漠的心,永遠遺留在他腦海裏。
“你被我從紫門中抱出,我便有義務照顧你。”趙帆忍著滿身的傷痛,怨氣糾纏在身上,他一手揮舞著深藍色水筆消除,一手抱著小鞋,看著懷中的嬰兒嘴角微揚,鮮血淋漓的臉上露出一個不經意的微笑,恍如血中烈士,濃烈的血腥味居然惹得嬰兒咯咯笑,“作為監護人,我得給你取個名字。”
“就叫趙鞋兒。”他神情堅定,脫口而出。
“趙…鞋…兒。”嬰兒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到年歲便已牙牙學語,驚得趙帆差點把嬰兒甩出去。
那時的趙帆遠遠不知,他們的羈絆才剛剛開始。
……
悲從心來,趙帆突地仰天狼嚎,聲音嘶啞又淒涼。
“小鞋,帆爹無能!”
恐懼、不甘、無奈、痛恨……種種情緒在他心中翻騰,隻因:趙鞋兒與帆爹再也不見了。
夢中門?
門後屋?
倘若現實是一扇門後的屋,那趙帆是在做夢,還是身處夢中?
莊周夢蝶?抑或是蝶夢莊周?
趙帆不知,也不願解答這個難題。
真若解開難題,知曉了答案,他也未必接受。
人活一世,何必自己為自己添堵?
趙帆收聲,涼城愈發安靜了。
流星不再,趙鞋兒在趙帆眼裏似也隨著流星一去不回,但他堅信,總有一天,流星還會再臨,趙鞋兒也會與他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