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帆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張灰撲撲的羅盤,其上乾字位缺了一角,坤字位幾乎模糊,顯然有些年頭。
“春秋時期的古文獻裏竟已有了羅盤?”趙帆摸了摸腦袋,眼睛不由移到一張古羊皮帛上,“戰國末期的韓非子莫不正是從這皮帛上參悟出了司南?史實果然有誤。”
夜燈散暈,淡黃色的燈光柔和映照出趙帆棱角分明的側臉,整齊的書櫃中央是一張四桌雙拚的長板,紅木油漆散發出一股子濕味。地麵上零零散散擺放著寫滿蟻字的紙,以及幾張身形綽約的黃字符,朱砂刺目,筆道蒼勁,一道道赦令婉轉如蛇,嵌於字符又浮於字符,形占神似,仿佛沾染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烏紫色氣韻。長板上雜物甚多,唯獨一張羅盤橫置起中央處,其旁環繞眾多書籍。
趙帆手拿放大鏡,一絲不苟地甄別羅盤上每一個細小的紋理,他的臉上全神貫注,另一隻手緊握著深藍色的水筆,不時參照打開在他麵前的一係列深奧晦澀的書文,對比出相應的譯義,並在一本黃白皮本子上寫下自己的理解。
吱嘎——
一雙幽深如水墨的眸子瞟了過來,眸裏隱約可見呈現倒三角狀的黑色符文,絲絲縷縷看不見卻能感知到的怨氣也隨之而來。趙鞋兒手中拿著一把匕首,踏著清風的步子,看似虎頭虎腦實則迅敏過人,佇立在原地停滯了幾息,隱藏在黑暗中的腦袋暴露在燈光之下,霎時可見其白淨的麵孔上不知如何抹上十幾個蝌蚪狀的黑炭字符,個個扭曲縱橫,遠看如鬼麵,細觀似鬼眼,陰暗而神秘。
他躡手躡腳,似一個狩獵的獵人正接近獵物,離他不遠的趙帆,也就是被他盯上的獵物似乎對他的逼近一無所知。
隨著他一步步逼近,燈光都似冷了許多。
[第一百二十一次,封印不穩]
迅速在一個用料特殊的黑色筆記本上寫完這些字後,趙帆拿筆的手倏地向身後一晃,一股深藍色的水汁瞬間從筆尾處噴射而出,水量不大,衝擊力卻不小,趙鞋兒見狀麵色一緊,顧不得繼續伺機刺殺,不僅不退,反而欺身而上!
僅一霎之間,趙鞋兒便被一股水瀉千裏之勢衝飛,水流淺嚐輒止,悠悠回流到水筆尾裏。他堅實的後背緊貼在冷硬的牆壁上,趙鞋兒臉上的字符被深藍色水汁包圍,彌留了幾息,便化作一股淡淡的青煙,從趙鞋兒瞳孔裏映照出來的,卻是一個個嘶鳴悲吼的厲鬼正不斷急速收縮,仿佛四周的空氣在壓製榨取厲鬼身上某些不可見的東西。
趙鞋兒盯著嫋嫋煙絲,嘴唇抿得十分緊,那眼神不憎不恨、不悲不喜,卻仿佛非要從其中盯出花兒。黑白相襯的眼球周圍突地冒出大量的血絲,一條條一縷縷,如一條條赤裸裸的生命,又如一縷縷細碎碎的蛛網,趙鞋兒的耳根背後悉悉索索地爬滿了與他方才麵孔上一樣的黑炭字符,即使是深藍色的水汁也無法抹去的頑固字符。
“帆叔,我……”一直等到煙絲徹底消散,眼裏的鬼魅不再出現,趙鞋兒才發聲,“再一次沒有抵住那個詛咒。但這一次,也許就是最後了。巴塔符文在我腦中構築的那幅地圖,終於完整了。”
“……”
“我想把地圖給你。”趙鞋兒笑得燦爛,白淨的臉上一片純真,“帆叔,謝謝你。我怕是不能堅持到第一百二十二次,你的守護了。”
趙帆背對著他,微弓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幅度分明不大,可那支深藍色的水筆卻一直不停搖晃,晶鑽般的筆殼在淡黃色的光線中散射出一股朦朧虛渺的光芒。趙鞋兒提著匕首,白素如鴿的衣領搭配上一雙赤紅似血的靴子,空靈和罪惡交織,映得他恍如貴族。
趙鞋兒看著他,記著他的背影,想著他的容顏,隻差聽著他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