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家說:“這很難說,今天可以說是八,但明天也許是七或者九,看天氣而定。”
最後進來的那位電腦專家,他一麵打開他帶來的手提電腦一麵回答說:“您說,您想讓它等於幾?”
然而,最近在舒國治的旅遊雜記中讀到一篇“十全老人”,相對於這些“無所不能”的酷小子,他們卻好似另一種“人類”:
吃飯多在家中,碗盤粗淨;住處無須鏤花冰裂,菜地一小塊、果樹兩株;穿衣唯布,款式稀少、件數不多;度日悠閑、愛打嗬欠;凡寫隻知有筆,不會按鍵操盤等等。他寫道:
“百年來天下四處,此鄉彼鎮總存在些這樣的十全老人。我亦途經不少地方,窺望、度測過這樣的人,或十全裏的一襲一抹,引人遐羨。隔久了,走遠了,亦常在心中泛起。”
不知為什麼,我心中對那樣的十全老人忽然感動莫名。是因為“老”乃得與世無掛嗎?是因為脫離了文明而不得不老了嗎?好像故意的要與文明背道而馳那樣的十全老人,我禁不住想道:如果你問他“四加四等於幾”,相信他會回答:“您說呢,它還能等於幾?”
夫妻
情人節那天,女兒告訴我一個笑話。說有一位先生,出門忘了帶樣東西,轉頭又回家去拿。走到家門口,他敲門,裏頭他的太太來應門,問道:
“誰?”
“我,你的先生。”
“我怎麼知道你真是我的先生呢?”太太存心開個玩笑。
外頭的人愣住了,隻聽他太太又問:
“這樣好了。我問個問題,你答對了,我就讓你進來。”
外頭的人鬆了口氣:
“你問吧。”
太太說:“我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外麵那個人左思右想,竟然想不起來,急得結結巴巴地說道:
“天啊,我不知道……”
太太說:
“好了,進來吧。這的確是我先生。”
大女兒選情人節那天告訴我這個故事,原因是小女兒放學回來時給我帶回來一捧花,我很感動地說:
“到底是女兒比丈夫好。”
大女兒趕忙說了這麼一個笑話,弦外之音是:天下比爸爸不如的丈夫還很多呢。我因此過了一個愉快的情人日。
可惜,一年倒有三百六十四天是“非情人日”。我在這些非情人的日子裏,偶或想起這個應當是笑話的故事,反而不以為是玩笑了。也許可以把它拿來當做《尺牘大全》之類的書本裏的一則“範例”來看吧。
如果要編一本《夫妻大全》,還有另外一個故事是一定要編進去的——那個故事,我中學時候讀到,至今難忘,應當是一位法國小說家的傑作,恕我忘了原作者之名(啊,當個作者不也是可悲的嗎?不成名的要消失掉,成了名的亦不過是一件藝術品的工具罷了)。還是說說那篇小說吧:
有個作家愛上了別的女人,很想跟太太分手,難於啟齒。後來想出一個主意,把他的外遇和希望寫成了一篇小說。他的文章,一向由太太謄稿,所以,他想太太讀完那篇小說也就會明白他的意思了,到那時候他再來看太太的反應如何。
不料,太太抄完稿子,寄出去之後,完全不動聲色。那位作家非常不安,他想:太太竟然完全隻當做一則小說來看嗎?我還得另外再想辦法來表明心意!整日惴惴不安。後來小說發表了。作家讀著讀著,心裏大為感動,拿著帽子就出去了,他是跟那位“別的女人”告別去的。原來他太太抄稿時,把故事的結尾全部改了。
我們有時候希望對方像情人,有時候又希望對方像兄長(或母親),可是親情間得有次序和尊敬,夫妻卻沒有這樣的距離。有時候我們又希望對方像朋友,可是友情與各自的私生活可以無涉,夫妻之間卻沒有這樣的自由。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太貪求的話,其實為夫的或者為妻的一方,能像情人、兄長或朋友其中之一就行了,不是嗎?佛家說:恩愛獄——有恩有愛就失去自由。這個“獄”字用得真好。其實,人生不也就是一個大獄嗎?而我們單挑“婚姻”製度來責難,或許在我們的潛意識裏這隻是“借題發揮”而已吧?
前幾天讀《淩叔華小說集》裏頭一篇《千代子》說道:
支那女子很糊塗,男子叫纏足便纏足。女子纏了腳便不能自由行動,男人要怎樣就得怎樣了……我們日本女人可不會那麼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