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會唱歌的葉子(1)(2 / 3)

蜜糖提議去餐廳吃冰淇淋。我說:

“對啦。你不是也有零用錢嗎?你請客吧!”

她說:“冰淇淋也許太貴,棒冰我可以請啊。”

我忽然發了童心。把午餐垃圾揉成一團,指著垃圾箱說:

“這樣好了。如果我能夠把這包垃圾投進垃圾箱裏,你請。如果沒投中,我請。好不好?”

“好啊,好啊。”她興奮得很。

瞄準,投籃。進去了。居然投進去了。運氣真好。

運氣真好。拿著那支兩毛五分錢的橘子棒冰,坐在那素雅的藝術餐廳裏,我們的快樂因為這偶然得來的運氣,變得加倍了。別人或許正吃著五塊錢的午飯呢,而我們這五毛錢的棒冰,滴滴都是甜的。

回家的路上,女兒說:

“今天好像是完美的一天。”

我的心,為著她給“完美”所作的詮釋,充滿了幸福,充滿了實實在在的幸福。

會唱歌的葉子

演講完畢,頒獎開始。

小說組:第三名,不是她。鼓掌。

第二名,也不是她。我的心快要從胸腔裏頭跳出來,鼓掌,鼓掌……

第一名——唐密。

坐在我身邊的她,霍然站起身來,走上台去。嘴巴笑咧開來,牙齒上矯正牙形的鐵絲再也遮掩不住。果真是她?果真是她?

那個穿著白長褲紅黃藍三色T恤的中國女孩,是我的小蜜糖嗎?她什麼時候由娃娃變成少女了呢?全場的掌聲,我溫熱的激動的淚水險些兒奪眶而出。

她拿著她得的一張支票和兩個一大一小的勳章——一個上麵寫著“年輕作家——第一名”,一個寫著“亞當初中——作家”——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入座。我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一下:“真為你驕傲呀。”

是的,我是多麼的驕傲,卻又多麼無端地哀傷起來。好像我們平日死水一般的愛情,是不宜激蕩的,一激蕩就會有淚。我想起昨天特意送給她的一本書——《奉獻樹》(The Giving Tree)。

早在一個月前她的那篇六百字小故事:“藍色水鑽”進入決賽的時候,我就在打算給她買一樣有意義的紀念品。一開始,她挺有自信地說:“我想我得前三名沒問題。”我說:“可別這麼想。不然,希望太高失望會太重。”她聳聳肩膀,很不以這樣一個會澆冷水的媽媽為然。我覺得非常慚愧,決定自己先給她一個獎。

我一開始想到送給她的是一套衣裙,可是她近來抽條,瘦長起來,躥得像竹子,衣服不能跟著長,不久就要無用。何況,她平日對衣著無心,就是參加頒獎典禮那天也穿著牛仔褲就走。我說:“要不要換件裙子?”她說:“我才不要穿得太講究呢!要是沒有得獎,多狼狽!”最後也隻折中換了條白長褲。

吃的穿的都不再考慮了之後,有一天,我逛書店,猛一看到這本兒童書——《奉獻樹》——我即刻買下。

這本書,我還記得大女兒小時候,我由圖書館借來念給她聽過。

有一棵樹,愛上了一個孩子。每天,孩子來摘它的葉子、吃它的果子、爬在枝條間蕩來蕩去。累了,還在樹蔭下睡覺。孩子也愛這樹,樹——它很快樂。

可是孩子長大了,樹孤獨了。孩子要錢買東西,樹說:“我沒有錢給你,可是你可以把我樹上的果子全摘了去賣錢。”孩子要有房子、有自己的家,樹說:“我不能給你房子,可是你可以砍下我的枝幹去蓋房子。”不久,孩子快要老了,他想起遠方,他要一艘船好去遠方遊曆,樹說:“砍下我的身子吧,它可以做船。”

很久以後,孩子回來了,他已經很老。

樹說:“對不起,孩子。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給你了。”

老人說:“我已不再需要什麼。我太累了,隻想有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休息。”

樹說:“一株枯樹樁子,正好可以給人坐下休息。來吧,坐下休息吧,我的孩子。”

老人坐了下來,樹——它很快樂。

我把這本書送給蜜糖的時候,知道她一心要當作家,可是整天都看的是偵探小說,便說:

“要當作家,就寫這樣子的好書。如果是要寫偵探小說,就不必了。”

她接過書去,迫不及待地看完。

“淒涼的故事嘛!這小孩好自私喲。”

大女兒一聽,順手接過去翻看:

“啊,我記得小時候媽念給我們聽過,對不對?對不對?”停了一會兒,她很認真地對妹妹說:

“我想,我知道媽媽的意思了。她願意做那棵樹。”

哪一位母親不是心甘情願做那樣子的一棵奉獻樹?

但是,我仔細想想。我能做到那樣“偉大”的地步嗎?隻剩下枯枝殘幹的時候,我能不悲哀不自憐嗎?蜜糖說得對,這是一個淒涼的故事。每一個人生都是一個淒涼的故事,我不便這樣告訴她們,我隻提及另外一本“我們的”書。

那本所謂“我們的”書,是大女兒的“珍藏”——上麵塗滿了蠟筆、鉛筆、圓珠筆的抽象畫,連封麵也看不清楚了。反正是她們姐妹倆共有過的第一本書。不久前我們三人合力整理地下室一堆亂七八糟的舊書,我準備扔掉它,大女兒“搶救”回來:“怎麼可以丟掉?這是‘我們的’書呀。”

那書上說的是一個喜歡音樂的墨西哥孩子,因為家裏窮,買不起樂器,可是他真喜歡唱歌。後來,城裏要趕集,有個音樂比賽大會,孩子真想參加。

可是他知道家裏很窮,不願意開口要父母買笛或買喇叭,他很難過。有一天,他在田裏遇見一位老農夫。老農夫問他為什麼悶悶不樂,他說出他的苦衷。老人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