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2 / 3)

袁長江沒有再說什麼,他想喬琪這樣癡情這般良善的女人,重新考慮接受另外的男人,她需要時間。沉默良久的他遞給喬琪一隻精致的信封,便轉身離開了她的家。

喬琪回到自己的房間,拆開信封,展開信紙,那是袁長江親手抄寫的一首詩——愛爾蘭著名詩人葉芝的《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這首詩,喬琪一直非常地喜歡。年輕的時候,她就可以一字不落地背誦這首寫滿了愛情、寫滿了真情、寫滿了溫情、寫滿了感動的詩歌。看著看著,喬琪淚流滿麵,那流下的淚水裏有感動、有感傷,還有溫暖。

寒冬臘月,一個雪花漫天飛舞的日子,蘇倩倩中午下班時,原想去學校迎一下女兒,轉念一想,昨晚天氣預報說今天要下雪,早晨出門時讓她帶過雨傘了,還是回家等她吧。

平日裏,蘇倩倩隻要到了家門口,全身就會充滿暖意,可是這天,她沒來由地感到寒冷,這種寒冷並非來自漫天飛舞的雪花,而是從心底裏升騰起來的。

進得家門,爸爸側身臥在客廳的沙發上,麵容很安詳。

“爸爸,我回來了。”蘇倩倩隨手扔下手中的皮包。

沒有回聲,一種不祥的預感一下子把她包圍得嚴嚴實實的。她走近去,邊帶哭音地喊:“爸爸,我回來了!”邊抓住爸爸的手。那雙手冰涼冰涼,冰涼得讓她無助地顫抖。那張緊緊閉著雙眸的臉孔,讓她肝腸寸斷。

120救護車來了!喬琪來了!黃峰乘飛機火速趕回來了!但是,太遲太遲了!爸爸沒了,永遠永遠地沒了!

爸爸與世長辭後的很長時間,蘇倩倩的心都仿佛埋藏在冰窖裏,怎麼也轉不了暖,心底裏日日都是數九寒天。爸爸活著的時候,為她和她的女兒飛揚、為這個家的付出,蘇倩倩沒有很深切的體會,一切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那麼地平常。爸爸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是與爸爸血肉相連的,她才體會到血肉分崩離析的難言之痛。

除夕之夜,年夜飯是黃峰做的,蘇倩倩食不知味,與其說她咽下的是食物,不如說咽下更多的是淚水。一家三口就守在蘇工的遺像前,沉浸在無限淒涼無限悲哀的氛圍裏,不能自拔。

黃峰假滿回到崗位時,春天已經邁著婀娜的步伐,款款來臨。黃峰走的當天,喬琪來到蘇倩倩家看望她。

“喬琪,你說,我爸爸是不是前世欠了我的,他今生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償還我嗎?他怎麼可以就這樣離我而去啊!”蘇倩倩緊緊地抓住喬琪,身體沒完沒了地哆嗦成一團,眼淚似湧泉,似瀑布。

“不是的,倩倩,可憐天下父母心,你不要責怪自己!”

“爸爸平生做事認真仔細,謹慎周到,這是他的稟性。可是,他為什麼最後離開這個世界,好像是做了精心地籌劃安排,生怕給我添了什麼麻煩。他為什麼要這樣?哪怕讓我服侍他一天,哪怕讓我孝順他一天,他為什麼不給我這個機會,為什麼呀?爸爸一生從來就沒過一天的好日子,從來就沒有啊!”

“倩倩,你不要這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隻要你一生平安幸福,隻要你一家三口平安幸福,他就心滿意足了,知道嗎?這就是他老人家的最大心願,這就是他老人家的最大幸福!他老人家之所以走得那麼安詳,那麼寧靜,就是因為他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你懂嗎?”

“我讀到過‘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這句話,當時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現在,這句話總在我的腦海裏盤旋,一想到這句話,我的淚水就再也止不住地淌。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隻是這個情人過於放縱自我,過於嬌慣自我,過於迷戀自我,她永遠都是個隻知道接受而不懂得付出的情人,隻知道享受而不懂得給予的情人,隻知道索取而不懂得奉獻的情人,這樣的情人之間是不平等的。可是爸爸就在這付出、給予、奉獻之中樂此不疲,不知道倦,不知道苦,不知道累,不知道煩。”原本就會發呆發癡的蘇倩倩,這一刻好像又是呆了癡了,她似在跟喬琪說話,又似自言自語。

“倩倩,不要再難過了,保重身體要緊,知道嗎?畢竟你還有愛你的黃峰,還有可愛的女兒飛揚。”

這一刻,蘇倩倩又好像清醒過來了,她想到了喬琪突發腦溢血離世的爸爸。千禧之年,喬琪同時失去寶貝兒子和至親至愛的爸爸,脆弱的婚姻也隨之土崩瓦解,這麼多重慘烈的打擊刹那間從天而降,真的難以想像她是怎麼挺過來的,怎麼活過來的!她在心裏心疼地呼喊:喬琪啊喬琪,你真是世上少有的堅強女人啊!如此想著,覺得自己因為爸爸的突然離去在喬琪麵前總是沒完沒了地傷心哭泣於她來說實在是件太過殘忍的事情,便毅然決然地為自己的哭泣匆忙劃上了清晰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