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菊看著儒雅的文定山,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好皮好臉的一個人,害得鳳芝這麼慘,也就罷了,卻遲不出現早不出現,偏偏在姐妹倆剛剛送走樂樂的時候冒出來!她逼自己找出文定山的更多可恨之處,以掩飾自己的驚慌,因為就在兩三個小時前,她一手撮合樂樂給莫東林夫婦收養的事已經交接完畢,樂樂由他們夫婦接走,說好的五萬元感謝費也一文不差地收了。當然,這錢並沒直接交到陳月蘭手上,之前陳月菊一提莫家要給錢陳月蘭就跟她急:姐,咱絕不能收他的錢,隻要好好對樂樂就成!
於是,陳月菊聯係上陳月蘭閨女,讓她來深圳把她媽接回去,私底下把五萬元給了她閨女,囑她用來成全陳月蘭再老些進養老院的心願…做完這一切,陳月菊心情那個暢快呀,幾乎從來不曾有過的成就感滿滿當當地,她成了功臣,幫莫家、妹妹、樂樂三方做了件大好事。
可現在這個男人來問她樂樂在哪,倘若他就是樂樂的親生父親,那可不得了!陳月菊深感麻煩大了,不過,越是心虛越是裝得占著上風,她提了提眉,撇著嘴,說:“先生,一,我不認識你,二,我老鄉不想在深圳打工了,帶著她的親生兒子回家鄉,這不關我事,也關你事啊。哎,我還趕著買菜回家做飯,對不起!”陳月菊直直地朝門口走,王不準急得伸手攔她,陳月菊有點錯愕,頓了頓步,就在攔者與被攔者均凍結了表情怒潮暗湧之際,林秀心從不遠處的月子房探出半個身子,大聲喊:醫生在嗎?有誰來幫幫我?
王不準和文定山聽到林秀心的呼喊,幾乎不分先後,箭一般跑到她那兒,一個扶她,一個衝進房間照顧秦畫,陳月菊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急急溜了。
陳月蘭在女兒陸丹陪同下上了同福樓,陸丹本來不答應母親再上去的,可陳月蘭堅持臨離開深圳前要再看看自己住了多年的天台小屋,“丹啊,媽這一走,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你就讓媽再看看那屋子吧。”陳月蘭央求女兒,陸丹隻好依她。
上到最後一級樓梯,陳月蘭的腳有點抖,陸丹喘著氣直怪她:“叫你別上不是,累死了,這租的破地方有啥好留戀的。”
陳月蘭完全不理會她,隻一路尋進屋,上來的目的隻有一個:看看丁良民怎麼樣了。到底是老姐妹的親兒子,這些天她無時不惦著他,擔心他出啥事。
那天他吃了麵條不久就開始打不起精神,最後趴在外麵的飯桌上沉睡過去,陳月蘭急忙忙帶樂樂收拾了一下,逃也似地離開同福樓,找到了大姐陳月菊求助。在大姐的幫助下,當晚住進了莫東林的一個用來放租的單間。那一晚半夜下起了暴雨,陳月蘭悔得想撞牆:民伢睡在屋外呢!走的時候應該把他抬進屋裏去呀!這麼大的雨,他會被澆醒吧?老天,可別把他澆壞了,現在可是冬天呀!她帶著樂樂又不敢回去,隻好暗暗祈禱丁良民平安無事。
直到今天樂樂跟了莫東林夫婦,她才鬆了半口氣,孩子有了家有了爸媽,再也不需擔驚受怕啦。這樣自己對天上的羅鳳芝也交待得過去了,可還有個民伢,令她鬆不下餘下的半口氣。為了不讓丁良民傷害樂樂,隻有帶樂樂逃開,陳月蘭記得自己把安眠藥下到丁良民那碗麵條時,腳也象現在一樣抖的:鳳芝啊鳳芝,年青人衝動,不能因為怨恨害他回不了頭,你同意我這樣做嗎?
陳月蘭仔細察看屋裏屋外,發現床上有睡過的痕跡,略略安心了些,民伢回屋睡過就行,他那麼大一個人,應該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媽,咱走吧,再不走可就趕不上火車啦!”陸丹牽掛著家裏的孩子,隻想盡快坐火車往回趕,忍不住催陳月蘭動身。陳月蘭也明白女兒大老遠來到深圳接她很不容易,倘不是大姐瞞著她把陸丹叫來,她是絕對不肯要女兒來接的,結了婚的女人家裏有多少事啊,離開一天家裏都亂套呢。在陳月蘭心裏,女兒的家早就不再包括她,她的最好歸宿是養老院。
“好,走吧。”陳月蘭隨女兒走出小屋,死死忍住不回頭,畢竟這兒有她和羅鳳芝還有樂樂三個人生活了幾年的地方,多少留有他們的印記。現在羅鳳芝已不在人世,樂樂又跟了莫家,如此一來,今日別了這裏,就是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