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心生下孩子的第三天,王子感冒,喬蕙和王新明隻好帶孫子打道回府,因為兒童醫院有熟人,兩人從火車東站出來連家都沒回,就帶著孫子去看病了。
“快要過年了,乖乖地吃了藥,把感冒治好了,才能抱妹妹、探親戚、到處看熱鬧啊……”出租車上,王新民向孫子循循誘導,手中拿著一個喂藥小帽杯,司機在倒視鏡裏看到爺孫二人在扯皮,笑了:“現在帶一個孩子也不容易啊,奶粉貴,穿的用的貴,看貴病,讀個幼兒園更不簡單,不說每個月交近千元吧,讚助費一年一漲,嘖!”
喬蕙一聽,知道這司機大概也是個年輕爸爸,就問:“你孩子剛上幼兒園?”
司機終於找到一個傾訴對象,大發感慨:“剛滿三歲,我老婆去給她找幼兒園,一問,離家近點的,最少的那間都要交三萬元讚助費,每月托膳費九百元,您說,這費用平均下來不相當於一個月一千七八百元?養個孩子著實吃力啊。”
喬蕙點頭:“是啊。”
王新明成功哄王子喝了藥水,抱他看風景。
咦?那不是希希姐姐嗎?王子有重大發現!馬路邊,小表姐文希正由保姆背著走,王新明連忙喊司機停車,讓喬蕙下去問個究竟。
保姆見到喬蕙,嚇了一跳,苦著臉說:“希希發燒,文先生在開會走不開,文太太回學校去了,手機關了,文希老師讓我接她回去看病,我打了輛出租車,誰知到了路口,車塞在那裏半天都走不了,隻好下車背她走過去。”喬蕙摸了摸無精打采的文希,喲!額頭燙得很呢,可憐。她抱過文希,對保姆說:“我和你一道去醫院!”
王新明伸出頭來,聽喬蕙簡單說明情況,同意讓老伴帶文希去看病,自己和孫子先回家。
文希患的倒不是大病,不過是扁桃體發炎而已,喬蕙帶她拿完藥,自感累得沒精力再把孩子送回家安頓好,就把妹妹喬芸叫來醫院接手,喬芸沒料到原在香港探孫女的喬蕙已回到廣州,還這麼巧,遇到文希帶她看了病,一邊領回外孫女,一邊問林秀心那邊的事,喬蕙說:“還有兩天出院,不過阿準和秀心他們已經預約了月子中心的坐月房,坐了月才回廣州。”
喬芸哦了一聲,也不再多聊,因為喬蕙和文希都急需休息,謝過姐姐後就帶文希回家了。
秦畫下了課,得知文希被母親接了回家,連忙趕回娘家。
秦漢一見女兒進門,臉上頓時有了光彩,“畫兒!”秦畫叫了聲爸,就急著進房看文希,喬芸走出來,對秦畫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秦畫隻好退回客廳。
“希希沒什麼大礙,剛睡下,你坐下來,讓我和你爸看看自家女兒吧。”喬芸瞋了秦畫一眼,話裏有話地說。秦漢遞了一杯碧螺春給秦畫,笑著問:“你媽想你和小歌了,這幾天都在念嘮,說想見你們呢。”
秦畫這才想起有半個月沒回父母家了,有點內疚地說:“對不起,我這些天……忙。”
喬芸坐到女兒身邊,歎了口氣,說:“沒事,我會慢慢習慣的,有邦昨天來電話啦,說年二十六回來,歌兒呢,也說盡量在有邦回國過年期間休息,很快就過年了,我們一家子,總算可以團圓幾天啦。”
秦漢笑老伴:“看你說的,盡想著向女兒撒嬌,什麼團圓幾天啊!”秦畫聽到團圓兩個字,臉色變了變,喬芸隻顧駁秦漢的話,沒留意女兒一閃而過的神色,她抱著雙手,嘴一撇,說:“不是嗎,一年到頭,我們兩個寶貝女兒不是你忙就是她忙,咱一家四口,哦,加上定山有邦,還有文希,咱一家七口聚在一塊吃過幾次飯?十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吧?”
秦畫突然頭痛欲裂,她連文希都不要看了,按著太陽穴對父母說:“爸,媽,很對不起,我想起有點事,現在要去一下。”說著,拿起手袋就往外走,喬芸大叫:“畫!你幹嘛呀!”秦漢追了出去,看著秦畫進電梯,他用手撐住電梯門,說:“你——你真有什麼事要去辦嗎?”秦畫極力抑製,說:“是的,爸。”秦漢點點頭,放開了電梯門。
“別急,路上小心啊。”趁著門徐徐關上的當兒,秦漢囑咐了一句。
到了停車場,秦畫找了個角落幹嘔,心中的事壓抑得太厲害,稍一得到敏感詞的撩撥,積壓的情緒就湧動不止,引發強烈的想吐的動作。也許是一種心理暗示:把事情吐出來。可是,怎能向任何人吐露這事?丈夫為這事也夠牽腸掛肚的了,不能再添他的煩惱啊。
秦畫坐上車,雙手搭在方向盤,卻想不到該去哪兒,眼睛餘光無意中瞄到副駕座位腳下的一個無紡布袋,裏麵是常碧蓮今早給她帶的有機玉米。去農場!籠罩在秦畫頭頂的烏雲瞬間被農場兩個字撥開了一個透氣的小洞,她立即在汽車導航電子狗上設置目的地為番禺幸福農場,把車子開了出去。
常碧蓮是秦畫的同事,也是她的師姐,比她大兩歲,和一位台灣人結了婚。夫妻倆崇尚緑色的生活,為了種植天然有機的食物,早在十年前便租了一片農地搞起農場,經常會給大家帶些有機蔬果,秦畫對於常碧蓮師姐,內心是敬重的,又帶幾分佩服,但是師姐的自在活法沒幾個人能仿效:她立定主意丁克,就真的沒生孩子,說自個種菜,真的跑去辦了個農場,為了夢想已久的背包走天下,就真的和丈夫一起,著手結束手上的工作,準備出發了。
今天她問秦畫和另一位要好的同事伍思思:“你們誰有興趣經營農場啊?我準備把它轉讓出去。”
兩人都搖頭,常碧蓮有點生氣:“你們不識寶,我的幸福農場可是世外桃源啊,哪怕你一身塵埃,滿腹煩惱,隻要踏進那裏,全都卸下—”
“碧蓮姐,你讓我去玩玩農家樂可以,去管理一個農場吧,太難了。”同事伍思思伸出修得漂漂亮亮的玉甲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
常碧蓮轉向秦畫:“你和你愛人商量商量吧,上次你不說他讚賞我的有機菜嗎,或許他有興趣呢,我是希望熟人來接手農場,好讓我日後想回老地方還能回來啊。”
常碧蓮的農場有那麼神嗎,踏進去就卸下煩惱苦悶?秦畫決定前去見證一下。
丁良民坐在陳月蘭對麵,樂樂雖然感覺到大哥哥和蘭姨媽的神色很奇怪,但是卻掩飾不了因為大哥哥帶來關於鳳芝姨媽消息而開心的表情,不時笑嗬嗬地進進出出。陳月蘭昨夜哭了一夜,眼皮浮腫得厲害,今早起床被樂樂發現,她騙他說是做了個吃雞蛋的夢,所以眼皮象雞蛋一樣腫了——這個說法是羅鳳芝發明的,每次因為哭腫了眼被樂樂看到她就用夢到吃雞蛋來搪塞過去。
陳月蘭不願相信姐姐陳月菊的報信,羅鳳芝投河了?不會的!怎麼可能!這麼多的苦難都熬過了,她為啥連命都不要呢?
她懷著等天亮想辦法找人叫羅鳳芝聽電話的幻想,渡過了難熬的一夜,晨光初現,當她在水龍頭洗著臉時,丁良民出現了。
“蘭姨,我是民伢,您還認得我嗎?”丁良民盡可能地用平和的聲音說話,他不願嚇著媽媽的好朋友,可一大早,樓頂天台來了個青年男子,陳月蘭哪能不嚇著?她顧不上把臉上的水擦幹,抬起頭的同時幾乎在摸索身邊最近的能做自衛武器的東西,當聽清丁良民的話,她猛地打了個激靈,民伢?鳳芝的兒子?再往前幾步,端詳眼前的年輕人,果真是民伢,多年沒見,少年已長大成人,輪廓依稀可辨,最主要是,他的眼睛很象羅鳳芝的單鳳眼,細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