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蕙笑著說:“哎,長得可好看了,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直又挺,印堂飽滿,一副好相,你姐夫都覺得這孩子日後定是……說得形象點吧,兼有定山與畫兒的學識,才氣,還有官運。”喬蕙不吝溢美之詞,喬芸不禁側目:“有那麼好麼?誇張!”
兩人吃吃說說,喬芸突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這孩子可不能隨便誰要收養就收養的,首先,畫兒有了文希也沒太大必要再養一個,阿準他們有兩個孩子更沒必要多負擔另一個,至於小歌,嘿,還是把精力集中到自己生一個這正事上好了,最關鍵的是,大家都沒細想到收養的程序,你說,那孩子無父無母,是撿的還是怎麼來的呢?再說,也得先把他送到福利院啊,經有關部門統一登報公示,孩子的親人兩個月之內都不前來認領他的,這才會給申請領養的人領養,然後才能辦入戶——”
喬蕙大悟,“哦,原來有這麼多的手續啊,我們還真沒想過那麼多呢。”
“對了,秀心的預產期也快到了吧?”喬芸問。
“預產期本應是元宵節那天,不過,她準備剖宮產,所以和醫生商量好提前十天剖,避免提前作動。”喬蕙說著,算了算日子,還有十多天就是農曆新年,也就是說,秀心的還有大約三周就要生孩子了,雖然懷胎十月的是林秀心一個人,可是由於這一胎的特殊性,使得全家上下似乎都有份參與一樣。這十個月,正確來說是九個多月,王子不能經常見媽媽,喬蕙則要麵對所在居委的計生辦工作人員的盤問,她很理解她們也是盡守職責,但為了幫兒子兒媳保守秘密,一生光明磊落的前婦聯主席,不得不撒了謊,而且撒了兩次謊,一次是林秀心懷孕四個多月沒參加一季度一次的查環查孕,喬蕙跟催問的人說,媳婦到上海進修去了。又過了段時間,工作人員派了張限期前去報到及孕檢的通知單到家裏,喬蕙隻好去找人弄了張流動人口查環查孕證明,交了上去,說:“媳婦在上海的外來人口計生服務機構檢查了,一切正常。”
喬蕙清楚記得自己說完那句話以後,手心全是汗,撒謊是一件痛苦的事,如果可以用受刑代替,她寧願被計生辦的人重打自己四十大板。
“秀心這次也花了不少錢呢,你們還想把別人的孩子都養了——養三個?嘿,我勸姐您啊,還是帶好自家的孫子,有錢有閑就去哪兒玩一玩,享受晚年吧。”喬芸在點心單上用筆打了幾個勾,點了幾樣老母親愛吃的點心,準備打包給她送去。
“咱媽現在是越老越怕出門了,連上酒店喝茶都不願,所以啊,享福要趁著半老不老還走的動的時侯,你拉扯一個又一個,孫輩都成人了,到時自己牙齒都掉光咯。”喬芸又補充一句。
文希連接聽了三個故事才睡著,文定山給女兒蓋好被子,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秦畫還沒回來,文定山打開臥室裏的電視,中央台的星光大道正在進行年度總決賽,大熱的民工組合旭日陽剛站在台上,他們開始唱那首近日火熱得連文定山這個不太聽流行歌曲的人都會熟悉起來的《春天裏》,四十出頭的漢子王旭仰著頭,脖子的青筋暴現,他唱,不,他在喊: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埋在,在那春天裏……象他那樣帶著一身的塵土,一臉的蒼桑的人唱著那樣令人隱隱作疼的歌詞,很容易就感動了一片又一片的人,特別是與他同樣處於人生的中間年齡段的男人,包括電視前的文定山,他有妻有女,事業有成,卻也能從這首歌裏得到共鳴,或許,歌裏的“老無所依,悄然離去”——對於老和去,每個中年人都有個從惶惶然過渡到淡然麵對的過程。
四十二歲的文定山驚覺到自己臉上有淚,下意識想從口袋裏找紙巾,卻摸出一張紙條,是今天文定河來局裏找他商量給母親聯係醫生看病時,順手給他的紙條。
看了看手表,點。
文定山拿起遙控,換台,換到紙條上寫的頻道,文定山看了好一會,感覺非常無聊,今天大哥已經斷定母親是有老人癡呆症的傾向,是啊,正常人都知道,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小孩,認為他與自己兒子小時候一個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文定山心裏歎了口氣:母親老了,母親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