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吃飯,再次確定加裏將會一切安好。醫院為我提供了一個夜間休息的房間,和加裏暫別後,我帶著一本書和一袋餅幹回到在我的房間,似乎沒什麼可擔心的。
星期四早上6點30分,樓上護士站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加裏的情況又惡化了。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我甚至不是第一個知道他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大家什麼都沒告訴我?他的主治醫師在哪裏?為什麼我如此無動於衷?為什麼我沒有問一問具體的情況?畢竟,十二年來我已經準備好麵對這種情況。顯然,我已經在心底完全否認這種可能因為真實的情況不在我的掌控之內。
當我踏進病房時加裏說的第一句話是:“幫我打電話給哈萊拉。”
我回道:“現在才七點鍾。”
“就撥這個號碼,我想謝謝她的花和詩。”
他除了聲音極度虛弱以外,在我看來,隻要耐心地護理,他很快會好起來的。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這麼多年,我意識到,作為一個誌願者我已經投入了大量的情感和精力,但是突然間我感覺絕望了。隻有在回憶中我才能夠意識到在戴維斯醫療中心醫院(DaviesMedicalCenterHospital)的那個星期我承受著和以前很多次疊加起來同等、甚至更大的緊張強度。但那個時候,我一定是防禦性地麻木了。我感覺到自己就像沒有足夠盡心,的確沒有。醫院工作人員不知道我不僅對艾滋工作熟悉、富有經驗,而且也是一位見多識廣的母親。那時,我完全沒有考慮到太多。然而,我仍然不知道我兒子正在承受著怎樣的病痛。他隻是需要好起來,然後離開那裏……但是,如同他期待的生日聚會一樣,都是不可能的。
星期四下午,自我來醫院後,第一次見到了加裏的主治醫生。後來,我才意識到當醫生通知加裏他無能為力時我不在他的身邊,並且感到很遺憾。
他讓加裏做選擇:繼續使用呼吸機,或者注射嗎啡。很多年來,加裏一直擔心發展成癡呆症,害怕無法表達自己的意願。我們從尖峰石陣返回的那個晚上,他已經非常明確地做了表示了這一態度。幸運的是,那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因此,在還有能力為他自己短暫的餘生做出並不確定的決定時,他表示堅決不使用呼吸機。
我不知道他是否意識到他剩下的時間非常有限,但我們沒有因此說再見。到星期五早上,很清楚他已處在彌留之際。然而,當一個誌願者過來查看加裏是否需要背部按摩的時候,答案是肯定的。當我看到加裏掙紮著翻身,我問:“你需要什麼?”
他輕聲低語:“按摩。”
我離開病房,讓他能夠在這位紳士的臂彎裏放鬆下來,這位紳士提供了其中一項最舒適的服務。
我返回病房後,生命裏最後相聚的時刻已不可避免,但我們閉口不談。我沒法開口。我隻想慢慢躺到他身邊,抱緊他。不想令他不舒服,尤其是他不再說話,也不能告訴我他是否想要更親密一些,我隻是站在他的床前輕聲低唱:“睡吧!孩子。別再哭泣。”這歌詞是從哪裏來的?
一度,一位護士走進來說:“嗯,沒多長時間了。”
我要求:“讓她出去。”
我不能相信她缺乏敏感性。當然,她可能對此習以為常,但我不是。至少不是和我兒子在一起,上帝啊!我再也沒有見到醫生和醫護人員。
那天,加裏同父異母的弟弟和弟媳也來了。他們三個最近幾年才開始親密起來,我和加裏的其他親人在那種情況下相見,這對我來說就像是肥皂劇裏的場景。加裏的弟媳自願到舊金山機場去接我哥哥艾略特,他放下家庭團圓的雜事來到我身邊和加裏道別。他的到來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加裏的一個表親和一些朋友在大廳裏,我對此深表感激,因為我想和我兒子單獨待一會兒。下午三點左右,加裏平躺著,氧氣麵罩戴在鼻子上,呼吸急促。沒有音樂,在這最後珍貴的時刻,隻有牆上鍾表的鈔針“滴答滴答”地響著。
想起布魯斯·戴維森(BruceDavison)在電影《長相廝守》扮演的角色,我複述著他的台詞:“放心地走吧”。我並不是真的想那樣說,但是加裏掙紮著呼吸,這是我唯一能幫他做的事情。感覺到這可能幫助他感覺到我對他飽含著愛的訊息,也有可能他會覺得他很孤單,我時不時提醒他我在這裏。我告訴他:“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愚蠢,但是,如果你知道我在這裏,能不能對我眨眨眼?”
他竟然緩緩睜開雙眼,然後,又閉上了。這是我期待的最好的事情。他知道的。我想爬上床陪伴他,但顧及禮儀,我克製了。下午四點十五分,他微微前傾,我想,哦,上帝,是時候了!但是沒有。我想,他仍然陪伴著我。然後一次又一次,他微微向上,張開他的雙眼,然後,離去了。我看著鍾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