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拓在夜市買了幾串燒烤吃，站著吃完就找路回家。他的長處是方向感還不錯，靠著唯一的信息來源——指示牌，他隻需留心一眼，就可以往前走很遠，所經過的街車很少，行人卻很多，三三兩兩在路燈下邊走邊聊天，經過思拓身邊，討論還會被聽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而且若虛若實，聽者無心，說者也未必有意，沒有人會計較無意識的東西。思拓大腦放空，對周圍暫不作評價，直到進入再安靜一點的街區，感官才複蘇，接著確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小城的夜晚，比白天可愛，平淡又不失趣味，像一束柔光照著他焦慮的臉。
走了大約45分鍾，當他遠遠看到社區中心的那顆大榕樹時，才徹徹底底地鬆了口氣，快到家了。思拓手插褲兜，像是飯後散步歸來一樣，稀鬆平常地邁著步子，偶然把碎石子踢得很高，被樹樁彈了回來，他自己也樂了，到家門口，做推門的動作是暢行無阻，思拓愣了愣，其實爺爺給他留門也不算太意外，畢竟以前總是如此，隻是這些片段一點一滴往日重現，讓他有種恍惚夢回的感覺。
將近一點，廳裏燈還亮著，爺爺可能還在等他，一想到又折騰得老人家不能早點休息，思拓撓撓頭有些慚愧，輕手輕腳進廳裏，沒想到傳達到耳邊的不是爺爺的聲音，而是——一首歌，由於夜深了收音機的音量並沒有調大，但仔細聽確實是首外文歌，旋律有些熟悉。
“oasis的live forever？”
思拓滿臉疑問地走近大堂的紅木沙發，這才發現椅子上躺著一個人，看背影是爺爺，思拓窸窸窣窣地挪步要進屋，但卻沒有被爺爺喝住，思拓覺得奇怪，悻悻丟下一聲：“我回來了。”
爺爺也沒有理睬。
思拓忍不住改變路線，轉身來到爺爺麵前，卻見他緊閉雙眼，表情安詳，像是沉沉睡去也像是再也不會醒來，胸膛不見一絲起伏，可見呼吸之微弱。
思拓頓時慌了，他俯身蹲下，竭力地搖了搖爺爺的肩，嘴裏大喊：“爺爺，你醒醒啊！別嚇我行不行，——你別死啊！”
好夢被叨擾了，混沌中隻覺得有人在拉扯自己，呼喚的聲音很強烈，爺爺不由得睜眼，發現自己身處家中，周邊是他熟悉的一切，然而有人按著他的肩膀在拚命晃他，他一時懵得說不上話，確認眼前是沒出息的孫子，對著他那張哭喪的臉，爺爺頗為無解，他不懂思拓為何如此緊張，還露出了極其脆弱的表情，像個患得患失的孩子。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他抬起手用力拍了一把思拓的背，數落道：“你想搖死我啊！”
思拓痛得撫著背，委屈道：“我看您一動不動的，還以為——”
“臭小子，能不能盼我點好的？”
“誰知道您睡覺不帶喘氣！”思拓扶額，“我看是存心要整我的吧？”
“我費那功夫幹嘛，直接把你的腿打斷省事！”
“等下，我怎麼了要這麼對我？”思拓無奈道。
“你看看現在幾點了，”爺爺指了指牆上掛的時鍾，“不打斷你的腿，還由著你在外麵浪啊？”
“別說的這麼難聽，”思拓扯起笑臉，“爺爺，我在外頭是有要事要處理。所以回來晚了也是沒辦法。”
“處理事情？”爺爺麵無表情，冷冷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去找你那班狐朋狗友，整天廝混在一塊，虛度青春，以後到底能有什麼出息。”
“別冤枉人呐，”思拓擺手，解釋道，“今晚真不是找他們去了，再說了那些朋友都是幫過我的好人，您別以偏概全了。”
“偏什麼偏！”爺爺拿起桌上的抹布就往思拓那出丟去，“我是說到點上了，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書不好好讀，學人玩什麼音樂，你有天賦嗎你就彈？我看你抱著那把吉他能走多遠！”
抹布正正好好劈頭蓋在思拓臉上，滑下來的時候，思拓翻著白眼。
“你的未來你有好好打算嗎，難不成是想街頭賣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