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有意朝玉京(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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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未語上岸不久,就見一列驃騎直奔碼頭而去,為首的正是西門一笑,她和管事在道旁低頭側身,待驍騎過後,未語就獨自上路了。管事本來堅持要送她到貿城,未語卻說西門一笑很有可能派人追查,為安全,他們應該及早分開。管事不知她的真實身份,隻知道她是大爺欲保護的重要人物,事先大爺也吩咐過他們掩護她安全脫身就可,並聽從她的安排,見她說得有理,便不再堅持,指點從此去清河渡的陸路後就互道珍重,分道揚鑣了。

未語慢慢地沿著另一條官道往前走,夏日的陽光熾熱焦烤,不一會兒未語就覺得汗如雨下,臉上的易容劑雖不會受汗水影響,但黏膩之間,毛孔不得舒張,也挺不舒服的,見前麵有茶亭,不覺眼睛一亮,加快腳步,就進了茶亭。

茶亭是依樹冠而建,濃密的枝灌在頭上織成一張密密的網,遮天蔽日,背後是一片茂林,十分涼爽,客人隻有寥寥幾個,這個時候出門的路人不多。

未語叫了一壺茶,澀中有苦,但很能消夏解渴,她自嘲真是養尊處優慣了,獨立生活的本能大約也喪失殆盡了,她暗忖,有了身孕到底不便長途行走,這一、二日天池搜索重點應在海麵上的過往船隻或沿途的岸邊,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注意到內陸上來,不如她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所謂大隱隱於市,天池絕不會想到她既已離開卻並未走遠,想到這裏,心中一酸,她真的是很別扭很矛盾,在宮中時常想擺脫樊籠,真的出來了卻又想著天池。

茶亭裏除了她,就是兩個小商販,因天熱,在亭裏堆了一地的貨物,兩人吃飽喝足了,和茶老板說著話,讓她心裏大震。

“聽說沒有,今兒一早夏宮戒備森嚴,說是出事了。”

“可不是,聽說是宮裏頭一個奸人害了貴妃娘娘掉進海裏去了,還有龍種呢,可造了大孽嘍,貴妃娘娘,賢德啊,我這小本經營還是聖人聽了她的話才弄起來的,唉,好人哪,海神爺爺保佑她。”民間稱帝皇為聖人。

“我也是,春天家裏還開了墾,眼看夏收在望,都是托了娘娘的福,那奸人就該千刀萬剮。”

“就這樣還有人給說情,聖人一生氣,把他們都下了大獄。”

“活該。”...

三人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到憤慨時,還敲著桌子。未語側身望著林子,假裝看風景,聽得鼻腔一熱,淚水差點流了下來。

多麼淳樸的人們,她隻是說了幾句話,人們就如此厚愛她,而她好慚愧,從心底排斥這個時空,隻把自己當成過客。

那三人見她似無動於衷,那老板道:“書生,這一路過來,有什麼消息嗎?貴妃娘娘可曾得救?”

未語歉意地:“我路經此地,聽說的和三位差不多。”

聽口音果是南方人,那老板唉聲歎氣,“你們書生迂腐,聖人仁政,推恩你們讀書人最多,要沒有那些捐款,我這開茶亭的哪裏有錢送我那孩子入官學,你們是學問人,總比咱們老百姓更懂飲水思源啊。”

未語聽得心潮澎湃,羞愧自己是那麼渺小,這讚譽,她何德何能?

天池,她心中喊著,不,她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不能陷天池於痛苦絕望中,她真的很自私,為了自己患得患失,卻陷天池於暴怒,他為了她不顧聖德,甚至欲治言官之罪,她讀過帝史,這時絕無僅有的,在周氏稱製時也不敢公然拿言官下獄,她的自由比起這些樸素的人們是多麼微不足道,她的自由甚至是虛偽的,紫衣,澄衣,高青,容尚宮...,她真的是太自私自利,這麼多愛著她,護著她的人們,她卻為了所謂觸手可及的自由為自己辯護,拘泥於時空不肯回頭,刻意的躲避,她還想帶走他們的希望,甚至是生生奪離天池的骨肉父子,他有多麼期盼孩子,她驚悚地想:她對於他們已經是殘忍了,不能回去固是遺憾,對叔叔是虧欠,沒有報答他的養育之恩,可若執著回去,她遺棄的是丈夫、好友、姊妹,天池為她解散後宮,她若再猶豫,懷疑,不但冷心冷肺,是鐵石心腸,不配擁有了。她搖頭,她怎能?她怎舍得?

不能因為死亡就拒絕生命,更不能為了防範感情的傷害而去拒絕這份美好,父母的愛不是最好的例證嗎?既然已經決定未來的事讓未來來安排,她就不能再反複,她的自私,對天池已經是一種傷害了。

她淚水難以自控,三人慌了手腳,老板以為把話說重了,不住地賠不是,未語拭淚,“謝謝你老人家,您的話真如醍醐灌頂。”說著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謝謝您。”待老板進去,她深施一禮,徑自離去。

老板捧了一把碎銀,卻呼她不回,三人直道怪異,一個大男人,哭得雙眼晶亮,還真少見。

兩天後,在寧城的當鋪裏來了一位溫婉秀麗的少婦,雖是一身粗布,卻難掩雍容高貴,她聲稱欲去貿城投親,因為少了盤纏,不得已死當一件繡工精美的軟煙羅衫子,當鋪朝奉一眼看出這是件出自京師琉璃坊的精品,也不問來曆就收下了,寧城不大,馬上流傳開來,士紳體麵人家聞風而動,爭相購買,當鋪著實賺了一筆。

此時錦衣衛已偵騎四出,立即發現了不尋常,馬上派人高價兼恐嚇索得衣衫,送回夏宮,並探聽到此女於當天坐車去了貿城,立即知會虎賁衛和龍騎尉在沿途各關口布控,搜索過路車輛和比對行人,卻都無功而返。再回頭追查,卻又得知有一年輕書生去了範城,錦衣衛不敢怠慢,派人回報,同時又追了下去。

而此時未語在車場裏晃了一晃,以她的本來麵目扮成書生另行坐車去了另一座很大的城鎮範城,在城裏的寺廟裏住了下來,深居簡出,調理身體,象她這樣的寄居書生很多,和尚們都習慣了,隻要給錢,他們是不會來追究誰的來龍去脈的。

她放開了心事,江山如畫,好不容易沒有一大堆人跟著,她深藏的玩性大發,那就捉個迷藏吧,在宮中曾看道一幅《太白山圖》,那圖山巒綿延,蒼鬆夾道,溪橋隱現,紅樹點點,僧侶往來,香客行息,青山綠水,重樓飛簷,當時她歎為觀止,索查圖籍,是渤海郡的範城,既已出來,那就好好玩一玩,索性恃寵,任性到底,天池會生氣,可是衣衫應會如期送到他的麵前,希望能澆滅他的怒火,再說她還有絕佳的寶貝,不是嗎?未語悄悄地笑了。

嬴天池幾乎揉碎了手中的衫子,看了錦衣衛的奏報,他雙眼噴火,緊繃著臉,維持這種姿勢有一注香的功夫了,殿裏諸人麵麵相覷,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發愁。

嬴天池揉著衣衫,思索著,突然他看見了什麼,霎時放柔了表情,笑了。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隻有前幾日趕到夏宮的嬴天放憂心地:“皇兄,您沒事吧?”皇兄瘋魔了不成,剛才還是火龍,現在又是蟄伏的獅子了,當真是龍性難測啊。

“傳旨下去,朕和貴妃出巡,國事暫由睿親王代理,鄭鬆輔助,高青、恒衝、西門準備騎駕,明日隨朕出行,還有今晚在淡水清簷閣朕要宴請功勳將士,貴妃明日隨駕就不出席了,各位夫人另賜禦膳吧。”嬴天池握著衫子走下須彌寶座。

“等等,您真瘋了?”嬴天放著急了,“皇兄,您也不必急,有衣衫就說明貴妃好好的,咱找就是了,您用不著離宮出走阿。”還空口白牙說貴妃如何的,發癔症不成?

高青眼尖,早看到了贏天池目光所係,略一思索,躬身:“官家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