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折子看完了?”未語放下筆回頭,看了一眼沙漏,時辰還早。
浴後的未語隻披了白底粉紅春海棠的襟袍,濃黑的長發隨性披散開來,清香襲人。
宣德帝的意念有些馳動,抱住她馥香柔軟的身子,嗅了嗅油亮的幽香,“朕有事要和你說,可朕現在又不想說了。”他把頭埋進她的發間,喃喃地說。
閣中無人,未語少了幾分不自在,她抓住宣德帝變得不規矩的手,“您別鬧了。”
宣德帝順勢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啃噬,未語噗哧一笑:“您是食人族嗎?”
佳人巧笑嫣然,宣德帝半摟半抱地和她在七寶軟榻上坐下,“你再引誘朕,朕可真不辦正事,先把你辦了。”他本想說又有人上書要他廣納淑德,你什麼時候給朕生個兒子,卻咽了回去,他的心底還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未語拿另一手去拂,結果遭同一命運,他包攏她的雙手在掌中,歎息道:“朕貴為天子也不能為所欲為,要是外頭的清流們得知朕放下政事擁了貴妃進了後寢又要大放厥詞,這起居注也可惱,非得寫明時辰,可恨。”
未語輕笑,宣德帝意馳心搖,燈下佳人笑語晏晏,如月皎潔,他真不想打破這美好“未語,未語笑盈盈,你的名字是這樣嗎?”
未語一震,未語淚先流,她以為母親懷她時是那樣的心情才會有這個名字,卻不曾想過母親拚著虛弱的身子生下她,取名未語,其實是希望愛女永遠是快樂的,她沒有領悟,他卻輕易地講了出來,她眼中潮濕,低下頭俯進他的懷裏,“官家。”
宣德帝真有些受寵若驚,未語從未主動過,體念到她的心跳,他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怎麼了,朕說錯了嗎?”
“不,您說得太好了,我高興。”未語悶悶地在他懷裏說。
他輕執起她的臉,眼中有依稀的水霧,他引開話題,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餓虎撲食了。“未語,朕的未語,不要叫官家,也不要您啊您的,朕聽著生疏,叫朕天池,還沒有人叫過朕的名字,朕很可憐的。”
未語心中感動,微笑:“天池,天池,傳說遠古有天帝住天池山,您從小就被期許了,是嗎?”
“是。”宣德帝目光遙遠,似是想起了許多的過往。
未語輕抹他的眉頭,“天池,天放,這名字很好聽啊。”她打岔。
“念朕的名字就行了,那個臭小子就不用提了。”難得未語溫柔切切,嬴天池(以後就是這個名字了)吃味贏天放還插一杠,便宜他了,作勢板著麵孔,驅散了一室的感慨。
嬴天池正色了起來,:“上次你建議朕讓戶部統計城中貧困人口,今日戶部奏報,朕心中沉重,朕一向以為富強盛世,沒料到難以溫飽的貧民不在少數,上京城如此,別的地方可想而知,朕有愧疚,天下皆是朕的子民,朕沒有照應好他們,是朕的錯。”說著站起走到書案邊把折子遞給她,“朕已下諭各地官吏都要體察民情,如實上奏,預備撥庫銀賑貧。”
未語打開輕念:“...城中凡戶籍七萬戶,人口數約計六十三萬,...極貧困之數有二萬,或因疾病,或因家口眾多難以維持,或...,尤以前二者為甚...”她點頭“您不必自責,這種現象,即便是富裕社會也在所難免,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嬴天池困惑“現象?富裕社會?”他暗訝未語竟然說得出長老帶來的新名詞。
未語一驚,才憶起二老講過宣德帝是知曉另一時空的,忙支吾道:“就是帝國呀。”她引開他的注意力,“不過未語以為賑貧不如幫困。”她暗想皇帝關注的信息中,有利於皇朝統治的居多,受文化和環境所限,長老也不會太過注意當今的社會行動。
果然,“幫困?願聞其詳。”嬴天池也沒太多起疑,他無論如何都料不到未語會是另外一個時空的女子。
未語想了想國內的做法,她小心了些:“我也說不好,城中有貧苦,給以錢物,吃用完了,他們還是窮匱,不如因人製宜,給他們找些生計,我聽說東市、西市、南北大街皆要付高額店稅,如果可以劃出一些區域來,對他們視情況不同,先減免或全部免去,待他們有能力自給時再酌情收取,說不定比單純給他們錢物要好得多,再者那些窮人家又多了購貨的去處。”
嬴天池的心猛烈地跳躍著,“說得好。”這就是他的未語,善良聰慧,她得他如此寵愛,卻從未向他提過什麼要求,從積雲寺歸來說起路上有乞討者,春寒料峭,衣不蔽體,停車相問,卻是因為家無恒產,男人又亡,幼兒稚子,無可奈何才有此舉,未語身上無銀,拔下金釵手鐲要婦人當之換錢,侍從欲掏錢,被她阻攔,說她無意讓眾人仿效,各人都有用項不必一定跟從,朝野都稱頌貴妃賢德而又體貼人意。才又有統計貧困之舉。
“這個法子很好,想得更周全些,各地都可推行,隻是城中饑餒可見,耕種之民如有頑症或喪失勞力,他們的貧困更嚴重,朕雖有親農扶農詔書頒出,隻怕還是不夠。”他來回踱步,“民生大事,拖延不得,高青。”他揚聲。
高青走了進來,“明日朝會朕要與眾臣考量此事,明日一早就把上諭明發至各官員手中,你先行送至三省台署,召中書令、門下令、尚書令,還有六部侍郎立即到懋勤殿。”
高青稱喏,官家常有國事連夜垂詢,隻是宮門須下匙,所以都會到永安門旁的懋勤殿,並在那裏過夜,不過這在貴妃進宮後尚是第一次,看來大家是有要緊的事情了。
“朕今夜不能回宮了。”嬴天池憾然地抱了抱未語,這溫香軟玉,這紅顏佳人,“朕可否魚與熊掌兼得,今夜你陪朕出宮?”他捧住她的手突發奇想。
“不行,禦史們會捶胸頓足的,再說您不覺得我幹涉了您的朝政?您說過的,後宮不得幹政。”未語道。
他深邃溫柔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沒叫過朕的名字,叫叫看,天池。”
“是,天池。”未語低低的,秋波如水。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緊緊抱住她,又稍稍放開,“如果是你,朕求之不得,你不是後宮,你是朕的知己,朕心愛的人兒。是她們,一個字都不行,貪婪,物欲橫流,都想在朕身上撈點什麼,像是吸血的水蛭,連朕的生母也是這樣。”他的語氣中有痛楚和虛弱。
未語胸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柔情,她反抱住他,雙手伏在他寬闊的腰腹間。
懷中的馨香如此的溫馴嬌美,嬴天池低歎:“天,朕要追回高青,朕不去懋勤殿了。”
“天子無戲言。”未語笑,走進右正房,拿過明黃繡金龍的披風,走出,他接過披上,未語踮起腳為他係上頸下的絲絛,撫平肩上的皺褶,兩人相視,一切盡在不言中,讓這默契脈脈流動。
“咳咳”高青在殿外輕咳,他剛剛轉回欲複命,看到帝妃間的和諧令他走出殿外拭淚,官家終於守得雲開見明月,但他還是要做煞風景的棍棒。
未語羞澀,再次推開他,“您快去吧,明早我會做些點心。”未語的手藝很好,是嬸嬸教出來的,學會後假日裏三餐便是未語的事了,到了這裏她露過幾手,引得東暖閣的帝皇和臣子們垂涎三尺,也許是吃了她的嘴軟,也許是點心送得恰當好處,天子重臣們從此不再把陛下的家事當成國事來提及了。
殿裏的嬴天池和殿外的高青眼睛都一亮,嬴天池咽了咽口水,皮皮地“晚上美人吃不到,點心嘛,先解解饞如何嗎?”
“萬歲!”豎著耳朵的高青歡呼,搶進殿裏,“奴才會來拿。”大不了損失幾塊小點心賄賂值宮門的太監。
嬴天池和未語同時橫了他一眼,他趕緊又退出,捂嘴嗬嗬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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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嬴天池頒布了一係列的法令,使帝國境內的人民俱歡顏。
如果說嬴天池已往所推行的改革都是自上而下,觸動的是權貴的利益,所以伴隨著革新的還有嚴酷的法律,來彈壓不滿和打擊不軌,而今次卻是關係到弱勢群體和老百姓的利益了,如在各地設立國家醫堂,普通民眾隻要每年按時繳納一筆稅錢,就可享受基本的醫務,貧困者可申請減免雖然賦稅名目增加了,由於數目不多,申請者踴躍;劃出專門的街市和款項,為那些有一技之長卻無力開業的工匠商販提供立命之所,有條件地豁免賦稅等等,當然有嚴格的審批,一經發現有假便得終身為役。為清寒學子增加學金,鼓勵商人向醫堂和官學資捐,其數可抵當年的稅額,款項居前者,可得到朝廷的嘉獎,在官方大宗貿易中有優先權益,特別允許貴族士大夫可用捐款抵充徭役;鼓勵無地的農民開發耕種荒山荒地,報備朝廷登記後,隻要有三年收成,再有三年賦稅繳於朝廷,這些土地和山林就歸他們所有,但嚴禁毀林毀濕地,嚴禁有地者借此吞並土地,一經查實,將沒收田產,並再次把全國境內的農作物稅額降至十八分之一,取消人頭稅,全國上下頓時一片歡呼,各階層皆有利益,所以一路推行更為順暢,到了宣德二十一年的夏天,國庫充盈,糧倉堆滿,夏試人才輩出,上京城中皆知帝皇推行新政緣起貴妃停車,故貴妃的賢名迅速在國內傳開。
東北的嬴天放也有佳音,許國不甘淪為屬國,派出美色勾引、竊取不成,激進派雇傭刺客想暗殺嬴天放,結果事泄慘敗,嬴天放趁機用兵,長驅直入,直搗都城,民不聊生的許國民眾聽聞宣德帝仁政,痛恨國主暴虐無道,開城門降之,許國就此滅亡,成為帝國的第三十三個郡--許郡,嬴天放留在許郡安民,寫了奏章令柳闖帶回,一並押許國的王室進京,捷報傳至京中,帝皇大喜,厚賜前方將領,並派飛騎告知柳闖獻俘於夏宮,派特使帶了十幾名新進才學到東北睿親王處效命,並傳聖諭,幾位功勳妻小也在此次夏宮避暑之列,陛下將在夏宮分次召見有功人員,請睿親王調派,陛下已經從京師出發,鑾駕扈從直奔夏宮的所在—渤海郡的留山島。
按例帝皇在夏宮會住上一個月左右,朝政的中興會移到此處,在六月十二之前回到京城,主持大明宮的家祭。從京城到留山島的官道上龐大的鹵薄騎駕緩緩行馳,鎧甲鮮明,旌旗遮天蔽日,妃嬪們和功勳妻屬的車輛跟在台署之後,有虎賁衛侍從。依嬴天池之意,他隻想帶未語一人,周太後已明確她到海漪園而不去夏宮,但高青進言:往年嬪妃們都可去的,獨獨今年不行,隻怕那些對貴妃專寵卻遲遲不見子息心懷不滿的官員又生非議,不如讓她們自主選擇,皇宮、夏宮、海漪園都可。結果還是有許多嬪妃選擇去夏宮,特別是去夏才進宮的。
因為出門,嬪妃們隻能帶二名隨身宮女,品軼低的還需兩人同乘,宮女就得坐到後頭車上去了,所以路上除了進行宮休憩,小憩或車上起居都得自己動手,有的人不免怨氣衝天。
“前頭翟車貴妃根本不在,我看見縉雲那個丫頭了,她倒好,和貴妃的女官坐在車上享用,我跟你喝個茶還要自己勞動。”林玉真對邱玲瓏說道。
“縉雲是官家的親骨肉,現在又巴上了貴妃娘娘,紅著呢!你我算什麼,不得寵的妃子,能出來就該偷笑了。”邱玲瓏語意忿忿。
“要知這樣,不如不出來,陪太後去海漪園得了,出來又怎樣,更生氣堵心。”林玉真悶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