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棵柳樹下,那個劍客停下了自己如飛的腳步。、
在他眼前,是一座行將坍圮的宅院。在連日大雨中,這座建築居然沒有徹底淪為曆史,簡直是宛如紅塵道碑的奇跡。門額上斑駁的字跡早已是分不清明的了,卻因此而有了歲月的味道。
劍客像一潭靜水般,在雨中端詳著這座宅院。看了許久,他都看不出這宅院有一絲人跡——硬要說有,大概,府旁還有三兩偏房,已作為普通民居而存在,可這宅院的老主人,怕是早已離開這傷心地了吧?
他並沒有多歎一口氣,就接受了這個現實。他沒有試圖去廢墟中找到答案,也沒有繼續去想如何去尋找那件東西——雖然那是他所迫切需要的。
那麼,還是需要狼狽地回去,回到江寧,那個讓他如此落寞的地方。
於是劍客這麼想就這麼做了。他離開的時候沒有多少猶豫,就像他來的時候那樣。
突然間,他狐疑地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眼前的景色,他發現,有扇門開了。
這扇突然打開的門,自然不是那扇行將坍圮的、已經腐朽的大門,而是在這座府院之旁的門房所在的一扇雖破舊然而還能拯救的木門。從門裏,走出一個攜著一把青傘,背著一囊書袋的年輕書生,對著門內那老婦人辭禮之後,這才回過神來,驚詫地發現大街上站著一個很奇怪的人。
平心而論,這時候的劍客和書生,都是那麼的普通那麼淡雅,甚至若僅僅將二人手中之物交換一下,他們的身份也能顛倒過來。之所以他們會對彼此吃驚,僅僅是因為這片天空,這方水土的緣故。
書生吃不準該說些什麼,劍客自然也隻是觀望著。
倒是老婦人先開口了:“這位小先生來此何事?”
“晚生所來是為借一物。”劍客沒有隱瞞自己目的,心思坦蕩。
“小先生那是來錯了。”老婦人並沒有接著解釋下去。
“敢問,夫人可是知曉這府邸是何人之所?”
“一罪人而已,何必多言。”老婦人很冷淡,仿佛在說些什麼很無聊的東西。
“夫人,恐怕你不能這麼說。”劍客說完才發覺自己略有逾矩,於是誠心致歉。
老婦人沒有推辭。“舉世而非之是謂罪之,天道公允,其慮可有差?”
“然而世間有一時之勢,無不變之道。當時天下皆以為公錯了,可是後人都明白,是當時的天下錯了。早用公之法,天下富強,天家無患,天南平漠北定,再無當今之亂!”劍客之言字句錙銖,鏗鏘有力。
老婦人沒有回話,想來她也是一樣的看法。
“敢問,夫人可知,此處是文彥公舊時府邸?”劍客恭敬地再問道。
“知道。”老婦人平和地回答。
“那不會有錯。”劍客言辭間已經隱隱有了尊重。
“我說錯了,便是錯了。”老婦人斷然說道,“文彥公的曾長孫就站在這裏,你可見他身上可有無長物?既然他身上無有,你怎見得老身身上便有要物可相借?”
“我所求非它,正是文彥公平生隨身之筆。”劍客說道,然後又補充,“據我所知,這支筆因文彥公一生靈氣溫養,已然漸生靈性,作為文彥公一脈的傳承之物而存在。如若無差,它應當還在文彥公一家嫡傳手上。”
“你既然知道這是傳承之物,就不該把主意打在這上麵。”老婦人麵色依然很平靜,“你要知道,人老了,對過去的東西就會有許多懷念。張家,已經失去了許多昔日的事物,最光鮮的表皮早已沒有了,剩下無幾的那些老骨頭,自然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隨隨便便就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