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數天然,魂魄逸散(1 / 2)

揚州見年關,風雪見來人。浮生唱罷矣,老牛偎黃昏。

這個時節裏過路的遊人總是很多,終年流落在外的遊子,要家去了。他們步履蹣跚地摸索這紅塵苦旅,再苦再甜,也終要歸鄉。

日光漸昏沉,有一個老道姑攜著她的弟子,乘著一年紅塵心未極盡時,行走在官道上。

偶然間錯身而過一個臉上有痣點的厚實男子,他行色匆匆,似是無累寸光陰。錯身而過的刹那,弟子朦朧的眼裏閃爍過白花,隻是沉吟了好久,才說道:“師傅.......他身上,有點不對勁.......”

道姑聽了,卻隻是低低搖頭:“丫頭,可知道何是何非?”

“自然是懂得的。他身上.....有一雙可憐的眼睛.....一個奇怪的聲音在求援。”依然是那般如陶瓷一樣的聲音,空幽而似有情。

那道姑隻是掐指一算,霎那間仿佛有驚雷直中天靈,她吐出一般濁氣:“天機.....果然有不尋常處。”她轉身開慧眼,凝眸向昏黃的背影看去,眼中的驚異,一閃而過,又回複了古井無波。“那便去詢問一番,又何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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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道觀施主印堂發黑,近日必有災禍。”

那急行趕路的漢子忽然間看到眼前有一個老道姑清唱道號,似欲有所言,心下裏騰升一股無名火,不安感尤熾,他當即喝道:“給灑家滾開,當心灑家動手!”

“施主喊打喊殺,總是不好,易動災星。”那道姑紋絲不動,身上的慈悲意剪不斷。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有一個穿著小號道袍的小道姑在影子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那漢子吐了幾個字:“怎恁的難纏,晦氣。”便側身而行想要繞過去。

老道姑形影未離,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始終貼在那人身前三尺,就好像他沒有采取任何應對一樣。憨厚漢子又試圖轉身往另一條大道上走,卻依然奈何不得,總是牽扯不開這神神叨叨的道姑。

他意識到了有所不對,然而已經猶如驚弓之鳥的他心下裏再無幾分理智,又看眼前人不過女子,心一橫縱身向前撞去。

“砰!”

隻撞得漢子眼冒金星,他心裏暗道不好,隻覺得所撞到的人不是如水的女子,而是.......他猛然間睜開眼睛,嘴巴張大:他居然撞到了路旁一棵楊樹!而將目光瞄向一旁,那兩個道姑還在認真看著他,嘴角一無嘲弄的笑容。

今日可真的衝了閻王了。憨厚漢子嘴裏已是苦意,然後,猛然間冷汗簌簌流下來:

他的包裹,被若無其事地拎在了老道姑手裏;而他背上,再無分寸物什!

在那小道姑的懇求下,老道姑臉含淺笑地將包裹打開,然後,眉關鎖緊,似有不解。那小道姑看起來有所驚懼,但是也很快壓下——倒是望向這兒的眼光有所敵視。

“貧道請施主往衙門一行。”在昏迷之前,那憨厚漢子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和剛剛一樣,流露的隻有慈悲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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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隻把那惡人交接衙門,合適嗎?”那小道姑略有驚疑地問著。

那個昏迷著的女孩兒,安靜地躺在女道姑背後新買的竹簍裏;她們一行人,在夜色裏離開揚州——或者這麼說不合適,她們未曾在揚州停留,因為,揚州太熱鬧了,不適合道門修行。像往常一樣,她們二人是投向城外的道觀去了。

“這個姑娘,有古怪。”老道姑隻是簡單地答了一句,也不知到沒到點子上——不過小道姑自此便不再言語,清幽的臉上悲灑著月光。

“師兄對此或有見解。”老道姑又補充說。

她口中的師兄,並不是指同門師兄,而是指天下道門間按輩分排序下來的師兄。

入得清風觀,對上道號,那迎接的兩個小道童倒是吃了很大一驚:“師叔祖當前,小子叩首。”說是小子叩首,其實不過是微微躬身,因為道門禮天禮地禮春秋,就是不重禮個人——值得道門修行者一跪的唯有三清祖宗和自家嫡傳師門。

其中一個留下來接待二人,另外一個是前去請自己道觀觀主——也隻有他才是平輩之人,能說上些話。

不一會兒,小道童便將觀主迎入側殿,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今日來人的身份和地位——一見麵,首先行禮的卻是他們的觀主:“仙姑遠來,旅途羈苦。”

“師兄無須多禮。”老道姑辭謝。

那觀主鶴發童顏,仙風道骨,儼然長生得望的活神仙,卻在其貌不揚的老道姑麵前低下了清高的頭顱,讓一眾道童驚歎,乃至於懷著尊敬乃至崇拜的眼光去看老道姑——以及再一次躲到陰影中的小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