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慵懶地一瞥寺廟外飛過的麻雀,一瞥寺廟外的樹和它們的落葉。
忽然有些困了,它用翅膀擋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後理所應當地睡去。
它不是楚門。它不想反抗。叢林法則向來是弱肉強食,想要不必死去就必須要順服於更強者。它曾今殺過人,也殺過妖,它曾經睥睨過天地,但所作所為依然隻是為了生存——自由,也是生存;在囚籠裏,也是生存。
它身上彩色的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它好久沒有看到過這樣耀眼的溫暖的陽光了。它被關在這裏好久了,整日裏能見的是昏沉的四下如空壁的靜室,現在能看到陽光它已經很滿足了,而能在陽光下睡去則是更大的享受。
圍著它的人們,是非猜測,是非言語。斂聲屏氣者有之,怒目中燒者有之。其間還有幾個有著明顯特征的妖族,嘴角帶上的是全然的諷刺。
夢耶?真耶?
那隻孔雀看了一眼這塵世,轉身繼續睡去。
一如其後訥訥不語笑觀眾生的佛。
方丈出,笑眾人:“施主且寬心。此妖與我佛有緣,雖多造殺孽,然其已在佛前靜思百日,縱然口中無佛,心中有佛;心中無佛,眼中亦有佛。”
眾人告罪退下。方丈畢竟年老位尊,不好置喙,隻能尊敬。
“我佛慈悲,渡化眾生。貧僧曾許下宏願,願以平生渡化此子,助其堪破苦海,還請施主海涵。”在眾人告退之時,方丈還是臉上帶笑意,一邊合手作揖,一邊指路。
宋軒不經意間,看見了方丈那條雪白的眉毛下,掩蓋的更加蒼白的臉色。
“伯父,方丈......臉色不太好?”
“方丈......恐怕命不久矣。不然,他怎麼會急於將那隻妖孽,關在佛像前?”
“那個......妖孽。”宋軒斟酌了一下口吻,“還有向善的希望嗎?我看它像是油鹽不進的模樣,那凶殘.....已經烙印進骨子裏了。”
“........”
“伯父?”
“佛門重願,方丈許以一生去證一心之願,如此一來,那孔雀能否褪去野骨,脫離苦海,證得正果,還是兩說。”
“.......伯父,不是說佛門至性,不見汙濁嗎?為什麼他們會選擇渡化這麼一個可怕的.....妖怪?”宋甜才從剛剛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佛門至性,說的是他們的修行法門。但就算是佛門,也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善本是惡,惡也是善。佛門向來無一行之箴言,無兩說之修行,這便是禪意。就算是極西之地諸亂之始,也曾有大魔皈依我佛,求的便是佛門清靜。
“更何況,孔雀一脈曾與佛祖結下一段了不得的因緣,那孔雀妖,也是受恩於這因果的因,也須得承受這因果的果。”
宋家姐弟皆若有所思狀。王夫人側眉,心下想著和孩子們說那麼多又如何,卻終究未曾開口——或者,是夫君審度時勢之時的睿智和英武,再次喚醒了她心底一如當年的崇拜和眷戀?這麼想著,膝下無子的苦楚似乎也清淡了些,望向那憐愛的姊弟倆,也有了好似自己子女般的感動。這麼想著,王夫人輕手腳將一片飄過來的細雪從宋甜身上拍落。
雪又開始下了。雪漸漸停下來。初霽的陽光沒有幾分特別,但就是,亮得沒有道理。照得人心裏,亮堂堂,想要難過都找不到足夠大的陰影去容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