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掛在遠方丘陵的樹梢上,似已垂暮的老人,發不出一絲耀眼的光澤。
殘陽如血。這血色籠罩著薇軒,籠罩著薇軒中似已枯萎的夾竹桃,籠罩著夾竹桃下的何琴和小雨。
此刻她們正躺在業已發黃的草坪上,看著上方的樹枝。這樹枝很孤單很不規則的掛在微紅的天空中,仿佛想傾訴些什麼。夾竹桃是一種毒樹,知曉的人都會厭憎它、害怕它,但它卻是一種很好看的樹。
二月二,龍抬頭,它也跟著抬頭,綻放出它最燦爛的生命。
突然,何琴發現這掛樹枝和其它的樹枝有些不一樣,不一樣得就像有人故意放在那而你又一定會去看它。她起了身,定睛一瞧,竟發現這桃枝上刻著一行字:今夜亥時,城南郊桃樹林。
月亮正緩緩地漫步在弧形的蒼蓋,柔媚如水的月光歡瀉在叢叢桃枝。一個青衣人步繞在這片桃樹林入口旁的幾株桃樹間,時不時地用手輕撫著掛掛桃枝,像是在撫摸著愛人緞子般的身子。
月光正濃,撩人舊思。仿若仙境般的霧裏雲端,醉猶聽濤似的竹林之風,疾破千裏的尖尾雨燕,青翠逶迤的疊巒高峰。他在夢一樣的武夷山度過了整整七年,三年前,他奉師命出山,誅殺呼扇老人。直到那時他才知道,呼扇老人竟是他的師兄!
呼扇老人並不老,老人是煉不出作俑劍的。作俑劍殺的壞人比好人多,所以呼扇老人的名聲一直不是太差。
薇軒的後麵有兩扇門,東麵那扇虛掩著。何琴和小雨已從薇軒出來,赴往城南郊的那片桃樹林。她們都沒有料到,付楚竟也在揚州。和著月光,她們走到桃樹林百丈開外處,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這條道路並不寬闊,但視野極大,光線極好。她們突然發現這麼好的光線都照在道路前方正中的一個船夫身上。那船夫身高近六尺,首髻菱角巾,身著青布衣,手中竟還拿著一根竹篙。而長長的竹篙頂端,竟似掛著一個包裹。
小雨細細看了看,道:“什麼人?”
那船夫慢慢地走了近來,才道:“前麵可是何家小姐?”
小雨怔了怔,道:“是。”
船夫:“兩位小姐莫要驚怕,在下是步連的朋友。”
小雨:“你有何事?”
船夫:“他本要親手送兩位小姐幾件過冬的衣服,現如今隻有在下代譴了。”
小雨和何琴對覷了一眼。
小雨:“為何要在這個時候給我們?”
船夫:“步連被離三郎他們給殺害,我若在白日現身,怕難逃他們的手爪,還請兩位把衣裳收下,了卻他的心願。”船夫徐徐把竹篙伸到何琴和小雨麵前,想必那頂端懸掛著的就是衣物了。
何琴和小雨看著那船夫。
因為這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交接方式,而她們一直都看不清楚那船夫的臉,月光從他的斜後方照下來,正好遮暗了他的臉。
小雨突然饒有興致地對他說到:“你叫什麼名字,能讓我們看看你的臉嗎?”
船夫愣了一愣,道:“我不好看,名字也不好聽。”沒等他說完,小雨已拉著何琴走到了他的身邊。那船夫呆在那裏沒有動,他完全可以閃躲,但又偏偏一動不動。船夫的臉有些滄桑,與他的年紀不大相仿。船夫的臉並不難看,隻是黝黑了些,但他的眼睛卻很明亮,恰似這月光般,亮澈而溫柔。
船夫的右手拿著竹篙,本是懸空的左手此時卻輕輕地拉起了衣袖。
小雨吃吃地笑道:“你長得很好看啊,你臉上的疤痕,很有男人的味道。”
何琴拉著小雨的衣擺,輕輕地笑了起來。
船夫的臉漸漸地微紅起來,他已經有些窘迫了。
小雨問:“你今年多大了?”
船夫:“二十九。”
小雨:“你真的是步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