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萬萬沒有想到會再次看見母親的。
我安靜地任由母親將我從床榻上輕輕扶起,在她溫柔的目光下一勺一勺喝下湯藥,我的手裏,緊緊篡著她的手臂,仿佛下一瞬間,我的手中便一片泡沫。
我緊緊盯著母親,早已在眼眶打轉的淚光模糊了視線,整個世界唯有她的存在。
我一把擁住她的腰身,將頭深埋在她的胸口,“娘,娘,我真的好想……”,“你”字還纏綿在舌,一聲極細的嗓音伴隨著一抹倩影闖入房中。
“哎喲,還真是母女情深,不過是讓你洗洗衣服罷了,竟還會暈倒?我,大姐的身子還真是弱得狠哪!”
那婦人雖衣著華貴,大方得體,眼神中的鄙夷卻明顯讓她降了身份。那是二娘,父親後娶的夫人。
我鬆開環著母親的手,朝二娘微微一笑,雖然並不願,卻隨意眯了她一眼,笑著開口:“真是托了二娘的福,桑身子向來硬朗,如今並未離去,二娘當真是家中的活菩薩。”
她不屑地啐了一口,憤憤道:“走著瞧!”完,便摔門而去。不大的房間終於又恢複到方才的寧靜。
“桑兒,你覺得怎麼樣了?”母親摸著我的絲,眼裏盡是無限戀愛。縱然已經壓抑住自己的心疼,卻藏不住,眼底的悲傷。
我雙手握住母親的手,乖巧地撒嬌:“你看,桑不是還在這的嗎?放心吧。到是娘,為我暈倒定是花費了不少心。娘肯定到現在還沒睡過,所以趕緊去休息,我沒事的。”我連忙坐起要去扶她。
“可是桑兒,你的身子還需……”她顯然有些躊躇,我再次微笑,“娘就趕緊去吧。”
她猶疑了許久,終是點點頭,再三囑咐我多休息後離去。
她身影消失前,在心底,終是長長的舒了口氣。微一咳嗽,手心裏嫣然開出一朵血花。縱然知道這些場景已經離我遠去,可如今再次重新回到故去,我想我仍舊留有不少遺憾。
來,總比不來好,至少我與母親的時間又多了些許。
這樣一想,心情也不由得明朗了很多。趕緊拿出手絹將手中的血跡抹去,然後披了一身衣裳後,走出了房間。
外麵是漫飛雪,頃刻便將整座白府淺淺覆蓋,放眼望去皆是白色。一夜飛雪,宛如千樹梨花盛開,院子裏的幾棵臘梅迎寒綻放,映在園子裏的積雪上,即便是深夜,依舊照的整個園子亮亮堂堂。
這一年,我剛十四歲。
父親與母親少時同村,青梅竹馬,待到他們長大後雙方父母便讓他們成了親。因為父親從便以考取功名為誌向,所以成親後就遠赴京城進行趕考。好在父親學富五車,竟真的考上功名,於是便在京城任官,白家自此也光宗耀祖。
雖然門楣富貴,可父親的心卻再也容不下母親。沒過幾年,父親便娶了李員外家的女。待到二娘進了白府,我與母親的日子就再也不好過。
母親雖比二娘來的早,可畢竟鄉下女子,二娘才貌雙絕,與父親男才女貌,於是母親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等到二娘生了妹妹之後,父親的心更無我與母親,自此母親與我雖有著名分,卻與奴仆無異。
本想著我與母親能夠安然度過一生,可那母女卻視我們為眼中釘,經常讓我們做些下人的粗活,甚至對我非打即罵,母親護我心切,即便再屈辱也都忍了下來。而我這一身的病根也在不知不覺中生根芽,我深知自己的時日已然不多。可一想到母親將要在世上獨自麵對一切,內心便深感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