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時間像海綿裏的水，擠擠總會有的”，這句話她已經聽膩了，沒想到還會出現在小孩兒的課本上。果然，在時間的流裏，留下的不僅僅是經典，還有許多無聊的東西。時間這東西，你將它從海麵裏擠出來，一天兩天，海綿隻會萎縮的更快。大家都隻知道時間在海綿裏，卻不知道海綿是什麼。每天不分晝夜地工作，擠出來的時間最後隻會讓疾病和死亡來得更快更猛。
總開關的保險絲似乎常常將時間從海綿裏擠出來，小牧搬來沒多久，保險絲就罷工了。望著天花板上錯綜複雜的電線，她隻好打電話給自己的堂哥。她的堂哥很快便將保險絲換好，帶她出去吃飯。路上遇到本校一個滿臉油光的男老師蹲在地上吃飯，小牧故作開心地打招呼，並笑著說：“我哥哥請我吃飯！”事實上，她的堂哥將她扔在飯館就離開了。她很清楚，堂哥和自己一樣，是個窮鬼。他之所以願意過來為自己服務，是因為他也同樣單身，並沒有其他可以服務的對象。
等待是漫長而又痛苦的，望著旁邊桌上的老男人大快朵頤，自己尤其羨慕。但是，她還是故作優雅地將頭別向一邊，玩起手機。左邊桌上一群年輕男女也眼巴巴地望著別人填飽肚子，偌大的桌子上除了茶就隻剩下汙漬。突然看到小牧，就像人們突然發現一隻螃蟹一樣，議論紛紛。還有一個女人，打趣另一個男人說：“你叫她過來吃飯唄。問她，小妹妹，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說完，便笑了起來。小牧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卻不能發作。隻好裝作沒聽見，看著窗外。
那群男女的菜上了，嘴也就安分了。小牧的菜還沒有上，可是沒有人和她說話，所以嘴上安分，胃卻不安分。她下了樓，開始催老板。老板娘看到，滿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你和樓上的是一起。”“不是！”帶著饑餓和煩悶，小牧將菜吃得一幹二淨——雖然菜真的很難吃。
菜飽飯足之後，人往往就有精力來思考除吃喝以外的其它事情，閑悶時，甚至連腳下的垃圾也不會放過。她突然記起那個油光滿臉的男老師的表情——當時自己為了不讓他誤以為堂哥是自己的男朋友，特意大聲地強調，可看他那小眼睛裏露出的神情，似乎不太相信。小牧的堂哥長得並不醜，可是沒有氣質，身材也不怎麼樣。小牧長相一般，身材也不高大。如果他誤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那可真是“矮小相投”的兩個人。小牧光是想想便覺得有些反胃——自己以後要是嫁給矮個子男人，生出來的豈不是個侏儒？小牧的“小”從小就體現出來，她的手比同學的小，鞋子比同學的小，從來沒有坐過三排以後的座位。她滿以為自己長大以後會很高很高，很苗條很苗條，披著一襲烏黑的長發，在人群裏麵高傲地行走。可是，事與願違，自己不高，不苗條，頭發烏黑卻不好看。她縮了縮脖子，快步向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