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帶著滿肚子氣掀開被子，跳下床，一看來電顯示，又是個不知名的電話號碼。
“李老師嗎？我家的孩子怎麼一臉的傷？是誰抓了她……？”
小牧強忍著怒火，向電話那頭的中年婦女解釋小孩子打鬧是常有的事，這件事情自己一定會調查清楚。好不容易，中年婦女才罷休。電話剛一掛斷，她一把將手機扔在了床上——什麼玩意兒？！懂不懂事？難道老師就活該沒有自己的生活，二十四小時為你們服務嗎？！按照她的計劃，自己原本應該睡到中午十二點，這樣既省了一餐，又能補足睡眠。天知道，自己有多窮多累。可是，現在所有的計劃成了泡影，被那位“偉大的母親”一通電話，攪得睡意全無。
她照了照鏡子，理了理頭發，左看右看，最終還是撇撇嘴，失望地放下鏡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自己沒有選擇成為狀元，卻快變成黃臉婆。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當年的老師一個一個似乎都不會笑，隻有一臉苦相。每天像個保姆一樣，照顧小孩子的飲食起居，講課講到口吐白沫，開小差的小孩還是在神遊。小孩子生病、打架、摔跤、擅自離校、不上課，通通都和老師有關，領導找老師，家長找老師，小孩找老師，老師、老師、老師……小牧幾乎要崩潰了，可是自己還是不能發泄出來。因為這破舊的教師住房隔音效果實在太差，就連樓上的走幾步，剁個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她原本還擔心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聲音，可樓上樓下的似乎都很清楚這個房子實在太老太舊，經不起各種各樣的折騰，也無法對他們的翻雲覆雨保持緘默，因此都收斂得很。
今天的陽光正好，各家各戶都把衣服被褥曬了出來。平時學生在校園裏，很多私人衣物都沒敢拿出來晾曬。如今，小孩兒不在，什麼千奇百怪的衣服褲子通通可以拿出來。例如，旁邊那個胖老師的鮮紅內褲平時絕對不敢拿出來，可周末就不一樣了，它可以在陽光下耀武揚威，恣意飄揚。
小牧也將自己的衣物通通放在一個大桶裏，她沒有洗衣機，隻好手洗。這些衣服最少存放了三天，今天洗並不是因為時機正好，而是因為再不洗自己就沒有衣服穿了。
她的媽媽常常說她太懶，將來鐵定嫁不出去。曾經她也擔心自己的愛人嫌棄自己太懶，洗衣服洗不幹淨。不過現在她可想開了——有洗衣機就夠了，洗衣機不能洗的可以送到洗衣店。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手浸在滿是洗衣粉的水裏？比起勤勞，她更相信男人喜歡摸到的是一雙滑嫩的手，而不是一雙在化學物品裏麵奮戰過的手。這麼多年，自己一直單身，和懶根本毫無聯係。她曾經告訴過別人，自己幾乎沒有照過鏡子。初中有一次照鏡子，看到玻璃裏麵的人，很奇怪那真的是自己嗎？再照一次，覺得鏡子裏麵的姑娘真難看。從此以後，自己很少再照。有一天，猛地在鏡子裏看到那張臉，嚇了一跳——“唉呀媽呀，那是誰呀？長得真是太難看了！”小牧說得並不是假話，因為不照鏡子可以盡情地把自己想成多情美麗的妙曼女子。可是，一站到那塊小小的鏡子麵前，自己又會被拉回無情的現實——她常常感歎，為什麼自己有勇氣出來嚇人？
帶著各種各樣的歎息，小牧將一桶髒兮兮的衣服洗幹淨，晾在陽台上，對那條鮮紅內褲挑釁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