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
杭州,靜月庵。
靜月庵是一個很小的尼姑庵,小到庵內隻有一個尼姑。
她即是僧尼,也是主持。
但是今天庵內卻沒有一尼姑,因為那唯一的尼姑已經猝死在自己的雲房前!
雲房裏很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但卻可以聽到微弱的喘息聲。
雲房裏有人!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透過窗戶紙,照進雲房時,就看到了她。
她一身黑色輕裝,在黑暗的光線下,隻可以看到他那副呈滿死灰色的臉。
她雙手合十,跪在黑色的蒲團上,跪在黑色的神龕前。
她喃喃低誦,就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黑色的神龕裏究竟供奉著那路神仙,沒有人知道。因為神龕前被一層黑色的神幔遮著。
她突然起身,走近神龕,掀開神幔,模模糊糊的可以看見神龕裏的神柢。
神龕裏的神柢看上去並不熟悉,隻可以辯出是一個女的。
當然,庵裏是不會供奉男的——神柢。
這本是千百年來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但今天卻有點尋常,因為神龕裏供奉的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
嚴格來說,隻是一個頭顱,一個滴著血帶著腥的頭顱。
她走過去用鬼爪般幹癟的手一把揪住頭顱上的頭發,放聲大笑:“哈哈哈,你就是安東寨寨主安德誌的女兒,你就是外號‘太平公主’的安平,你就是自稱可以讓全天下的男人為你傾倒的小魔女。”她用力握著,手上的青筋暴起,目光露出凶煞般的寒光,道:“但有我聶三娘在,就不會有你小魔女,因為我是大魔女,哈哈哈。”
雲房外風聲漸起,忽緊倏慢。樹上的葉子紛紛飄落,這樣的日子讓人聯想到舊曆七月七。
七月七——群鬼團聚的日子。
雲房外一片漆黑,黑的陰森,黑的可怖,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就連這個人站在雲房門口,似乎都是若隱若現。
若眼眼睛不好使的人,絕不會當他存在!
但她卻不同,她是大魔女,大魔女的眼睛豈非要不別人利害的多。
自他站在門口時,她的眼睛就沒有離開他身上半步,她正一一的打量著。
他頭戴鬥笠,把笠帽低低地壓在眉毛之上,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但他那雙很是銳利的目光看上去卻很清楚,他身披鬥篷,鬥篷上有點濕潤,顯然剛經過一場大雨,但他那雙青布鞋卻很幹淨,沒有一絲雨淋過的痕跡,他身材不算魁梧,卻很強壯,他看上去還很年輕。
她看的很仔細,就像是公婆看新媳婦時的那麼仔細,但唯一不同的是,她麵無人色,就像是活見鬼了一般。
他是誰呢?他們認識?她麵上怎麼會有如此複雜的表情呢?
她雙眉一鎖,厲聲道:“你是誰?”
“人。”
“廢話,”聶三娘道:“老娘當然知道你是人,你是什麼人。”
“男人。”
這一句無非也是費話,就算瞎子也聽的出來他是一個男人。
但聶三娘卻騁懷大笑,道:“男人?你也配做一個男人。”
又接道:“老娘這一輩子不知道見到過多少男人,但像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人突然把笠帽掀起,一副清秀俊美的臉呈現出來。他看起來倒像一個孩子,道:“我怎麼了,我怎麼就不是一個男人呢?”
聶三娘道:“在老娘麵前,你隻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賊。”
“我小毛賊?”少年道:“我告訴你,我昨天二十歲生日已經過了,如今已是成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