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夜雨夏荷(9)(1 / 2)

鸞湄敏感地覺察到柳莫聞的緊張,詳詳細細地講了經過。柳莫聞認真而專注地聽完,終於鬆了一口氣——隻是送字畫而已啊!可是,若隻是字畫,為何不能由鸞湄轉交,而非要交給他本人呢?

心事重重的柳莫聞仰頭望向高空,恰一抹彩虹掛在天邊,嘴角泛上一絲苦澀。曾幾何時,他是那疏狂桀驁的意氣書生,憤世嫉俗翩翩獨清;可如今,璞玉早磨圓了棱角,成了皇權親貴手中附庸高雅時把玩的裝飾。有誰能了解他向往馳騁的心?有誰能看見他掙紮的痛苦?又有誰願意給他治國平天下的機會?

“夫君可是想什麼人了?”鸞湄眼波流轉,調侃的語氣煞是純淨。

“有你,何必想別人。”柳莫聞將下巴擱在鸞湄頭頂,不讓她看見眼中的落寞。官場權鬥,不該汙染了這個天真的小女人浪漫的心。

隻是蓉兒,你到底在哪裏……

渺渺坐在涼亭裏,熱得直流汗。北瀛的夏天比她想象中來得迅猛而熱烈些,不過幾天的時間,滿園濃翠的枝葉換去了姹紫嫣紅的春花,房簷下的燕子已經築好小窩,在王府裏落腳安家了。打從蓉兒不告而別已經過去三四日,儺洛不知忙些什麼,整日早出晚歸,怕擾了渺渺休息,一直沒有踏入寢殿。堂堂王爺竟然夜夜宿在書房的矮榻上,著實令上上下下幾十號人咂舌瞪眼。偏偏儺洛不介意這些,對渺渺體貼得明目張膽,更叫夏荷對渺渺這個新晉王妃恨得是咬牙又切齒。少了蓉兒,渺渺才發現,嫁人後的日子更難過,從前還能找顧彩芝聊天下棋解解悶兒,在宮裏還有玉妃早晚陪著,還跟短暫登場的滄鷙打個架什麼的,可如今,除了整日吃了睡、睡醒吃,就隻能坐在涼亭裏看燕子是如何一口土一口口水地築巢。而顧全自從離開便沒有音信,渺渺日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也隻能伸長了脖子等著。最讓她憂心的是,儺洛說蓉兒的母親辭世,而顧全卻說蓉兒被收押問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為何會在同一時間發生如此嚴重的兩件事?

百思不得其解,有時想得入神了張口便喚:“蓉兒,你說這是為什麼呢?”許久等不到回答,回頭看去才想起來蓉兒此時不知在什麼陰冷潮濕的地方受罪。心如刀割。

沒了說話的人,那些憋在肚子裏的疑問便找不出頭緒,渺渺扯斷多少根頭發也想不通到底哪裏不對勁,但那種被暗算的感覺卻真真切切不容忽視。

一定有什麼被遺漏了,隻是她想不到。

還有一件讓渺渺無比鬱悶又十分無奈的事情——竟然是由暖兒來暫代蓉兒的位置。這丫鬟從小便跟著夏荷,夏荷恨渺渺恨到了骨子裏,日日被她折磨的暖兒沒道理不恨渺渺恨到肌膚裏。偏偏儺洛雖風流多情,家裏的女人卻少得可憐,兩個洗衣打掃的粗婦都是城北的百姓,白日裏做完活計天黑前就要離開王府回家去;一個繡女最近天天把自己關在廂房裏飛針走線,忙得翻了天,連吃飯都要人從窗戶遞進去;還剩下一個夏荷一個暖兒,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蓉兒剛走那日儺洛曾提議再買個丫鬟,渺渺腦海中瞬間想到了開發美洲時那些失去人身自由的黑奴,想都沒想就堅決拒絕了。

結果就是,儺洛專程跑到清水小築將暖兒給挖了過來。這個明顯示好的舉動給渺渺惹了大麻煩,在夏荷的教育下,暖兒給她穿足了小鞋。別的不提,這兩日氣溫飆高,而夏荷掌管府上日常事務,故意拖著不將輕快涼爽的衣物送到渺渺的寢殿,飯菜也換給剛入府的學徒來做,導致渺渺接連三天沒吃飽,更別提吃好了。

她大概是所有同齡人中蜜月期開場最悲慘的新娘了——或者說是前世的同齡人中。

渺渺深切地體會到了一夫一妻製的人性化,可若將這個觀點灌輸給儺洛,不知他會不會認為自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