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牽連的木偶(三)(3 / 3)

這種做法,用一句來自請羅大陸的箋語來詮釋是再好不過的了。

衝冠一怒為紅顏!

盡管那個紅顏很是有些不知事。

如果是這個衝冠一怒的人是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兒或者一個扭扭捏捏的娘娘腔,那麼自然隻會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柄。

但是偏偏他是海的執法者,是一個有著強大實力威武麵龐以及不怒而威的龐大氣勢的可怕男人!

基於種種原因,不久之後,殷滅便整合出了一隻人數眾多的海族軍隊。並開始了他的秘密訓練。

小姑娘的行蹤固然重要,但是他策謀多年的行動卻更為重要。

在即將到手的權勢麵前,所有一切都可以變得不重要。無論是心心念念的愛人,抑或是那,虛無縹緲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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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桓千裏,遍野廢墟。

當牧神帶著小姑娘來到愛雅一族的主殿海域時,看到就是這樣一片景象。

濃重的血腥味兒一直都沒有散去,在海水裏搖搖晃晃地流散著。

依西塔王後的石頭早已被從石柱上取下,但是那上麵卻留下了三個深深的孔洞,以及至今未曾被洶湧的暗流衝散的紫紅色血跡。

可見當初執法者擲出那根三叉戟的時候用的力道有多強。

最後找到西洛和臥床的老國王時,竟然是在冰靈的舊寢殿裏。

當看到海神主殿的一片廢墟之後,小姑娘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沉默著給牧神指了通往自己寢殿的路。

她知道,如果愛雅海族裏還會有幸存者,那麼一定會是在她的寢殿裏。

她倒是沒有想太多。

但卻也談不上什麼機緣巧合。

因為整個愛雅海族裏,唯一還能保存完整的建築物,也不過隻有冰靈的寢殿而已。

當牧神帶著小姑娘踏入殿門的那一刻,西洛早已經持著一根被崩出幾處缺口的珊瑚法杖,靜悄悄地躲在了門後。

如果不是注意到進來的並非是那個高大而冷峻的男人,也許少年甚至會吟唱出什麼能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法咒也說不定。

雖然王子的身份讓他一直以來都擁有著無可比擬的傲慢與優越感,但西洛卻從來都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就算曾經的一切都在轉眼之間坍塌,從天堂一瞬間降墜到地獄的巨大落差也沒能擊潰少年的神智。但卻讓他的心,深深地撼動著。

簡直就是夢一般的經曆。

當然,這個夢不是美夢,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噩夢!

舊日裏規規矩矩的侍女隨從突然間全部都變了副模樣,把主殿內剩餘的東西哄搶一空後各自逃走了。每年在海神殿內拿著大筆俸祿的魔法導師們根本沒有與殷滅對抗的膽子,連個屁也不敢放地集體偷偷溜走了。

曾經那麼輝煌的,強大的,名震一方的愛雅海族,卻原來是這般的不堪一擊嗎?

還是,他所看到的輝煌僅僅是表麵,而內裏本來就是一個空殼兒?

他親眼看到那隻慫恿母後暗害殷滅的老龜趁著殷滅強闖海殿的時候偷了寶庫的鑰匙,而後想悄悄攜寶逃走。他還記得自己用骨叉紮穿那隻老龜頭顱的那一刻,就連冰冷的海水都仿佛上升了一層溫度。

那些接踵而來的背叛如同重錘一般一下一下地擊打著他的心。

他恨!為什麼這一切最終都得要他來承受?

當再一次看到自己昔日裏朝思暮想的女孩時,西洛卻沒有了之前那份悸動著的心跳。

他隻是緊緊捏住了一直揣在懷裏的傀儡娃娃,冷冷地注視著麵前的中年男子與歪倚在他身邊的小姑娘。

他知道冰靈之所以痛苦地捂住右臂皺起眉頭的原因。因為他的手指正牢牢地掐住了懷中草人的右臂。

他是舍不得小姑娘難過的。

每當她秀氣的眉心痛苦地戚在一起,他的心髒也會跟著劇烈抽顫。

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

因為隻有想到她痛苦的樣子,他才會麻痹掉自己狂躁的神經。

如果他也變成了第二個莉莉婭的話,那麼父王要怎麼辦?

誰來給他喂飯?誰來給他換藥?

他們竟已淪落至此等地步……

“你怎麼回來了?”西洛淡淡地問道,但話才一出口他就發現不對,麵前的這個中年男子,似乎並不是碧戈海的海參一族!

難道是他們派了某個隨從陪她一起過來嗎?

“傀儡草人在你這裏吧?”

牧神一眼就注意到了西洛緊揣在口袋裏的左手。那裏有濃烈的黑暗氣息從裏麵噌噌往外冒,想擋也擋不住。

西洛下意識地想往後退,但是卻被牧神一把揪住了頭發,狠狠地拽過了他的手臂。西洛掙紮著還想施放法術,結果給牧神迅速製住,從他身上搜出了草人,一個光明魔法扔了上去。

草人瞬時像被一灘被點燃了的蠟油一般,迅速融化在了海水裏。(這個比喻用得有些奇怪,不過確實就是那副景象了。大家不必拘泥於海洋與陸地的區別,想象一下就好。)

詛咒解除了。

冰靈的身體立即癱軟下去,在倒地之前被牧神接住,穩穩地抱在了懷裏。她有些奇怪地注視著西洛,目光裏滿是驚疑。

西洛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的臉色連變了幾番,他猜不出冰靈此刻的想法!

她在責怪他吧,在憎恨他吧?因為他的自私讓他沒有毀掉那個草人,反而在瘋狂之中有意無意地傷害著她,傷害著那個讓他矛盾而痛苦的小姑娘!

可是西洛卻沒有看到冰靈對他露出憎惡怨恨的眼神。她隻是彎起嘴角,輕輕地衝他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蒼白無力,卻異乎尋常地迷人。

王子殿下隻覺心髒猛地跳了一下,胸口處卻愈加酸澀。強烈的負罪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崩潰了。

他怎麼能,怎麼能那樣對待她……

王子殿下扭頭看住了小姑娘,目光貪婪而痛苦。他是想衝過去,但最終還是沒有動,僅僅是低下了頭,臉色蒼白,略微有些無力地靠在了寢殿的石柱上。

牧神斜睥了他一眼,懶得去管王子殿下的內心糾葛,發力往小姑娘體內注入了些許能量,本想等她一醒來就帶她離開的。誰料這時候不遠處的床上突然傳來了一個嘶啞的聲音,隱隱約約是在叫他的名字。

“潘……潘……”

牧神大驚,才剛回頭卻見西洛已經撲了過去,大聲叫著“父王”,並問他都需要些什麼。

這個平日裏最出名的極度不孝的兒子,卻是在家族落魄後唯一一個能繼續留在他父王身邊的人。

“巴赫?”

當目光落到床上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上時,牧神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當初那個雖然成日裏懶洋洋,一副睡不醒的模樣卻似乎無所不能的家夥,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一副病體殘軀,身體裏的生命力幾乎全部流失掉,彷佛下一秒就會死去一般。

牧神過去把他的脈搏,發現巴赫的身體已經接近了油盡燈枯之態。那個昔日裏意氣風發的同伴,如今已是一個垂垂暮已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

“你中了慢性毒。”牧神沉聲道。這種毒素長年以來侵蝕著他的身體,早已滲入老朋友的四肢百骸。即使是請藥神出手,也再無轉圜餘地。

草人被毀掉之後,小姑娘已經恢複了生氣,精神上的疼痛固然給她的身體帶來了相當大的困擾,但與草人間的聯係一旦解除,小姑娘還是很快地便恢複了精神的良好狀態。

她紅了眼眶,迅速朝病床上的老國王撲去。

除了殷哥哥之外,在冰靈心裏,她在空靈海中最為親近的就是這位父王了。

這個舉動讓一旁的牧神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西洛麵色變了幾番,好不容易才壓抑住顫抖的身體。他嚐試著想要拍一下小姑娘的肩膀,但是手伸了半天,還是沒能落在冰靈的身上。

因為牧神的眼睛正緊緊地盯住了他的手,仿佛那上麵抹了什麼可怕的毒藥一般。

西洛突然覺得異常地悲哀。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壓抑住劇烈翻滾的情緒,又最後望了冰靈一眼,開始邁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他這一走之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小姑娘了。

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再見她。她是他的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這份禁忌的愛,即使他肯打破枷扣,冰靈也隻會怨他一輩子。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聽到冰靈劇烈的哭聲以及父王沙啞的聲音。就在他的腳即將邁出殿門的那一刻,少年的耳中突然躥進了這樣一句話。

“不要這麼傷心,我其實並不配做一個好父親。”

“嘉藍,我一直都在瞞著你,但是現在,該是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了。”

“其實你並不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