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冊番外第一章 梨嫣之魂是柳絮吹欲碎(1 / 3)

吳越國的冬天總是那麼的冷,冷得我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結冰了。尤其是那凜冽的北風,蕭瑟淒冷侵徹入骨。每當有這樣的風呼嘯著吹的時候,我就會想起當年那個幼小,無助的我來。

我依然還很清晰地記得,當年剛滿五歲的我,拉著三歲的二妹,懷抱著還嬰兒的小妹,流浪在街頭,乞討度日。我的手上和臉上,永遠是青色的,蒼白的,而那一個個醜惡的凍瘡,又總是那麼的疼,那麼的癢。

在那無數個寒冷的夜晚裏,小小的我總是徹夜難眠,唯有更努力地將懷裏的兩個妹妹抱緊,因為這樣,我才能從妹妹們的柔弱稚小的身子裏汲取一些微弱的溫暖。

每天,我都要拉著二妹,抱著三妹,在這個城市裏拚命乞討,有時候,餓急了的我,也會豁出一切,用撿來的棍子將懶懶地正趴在人家家門口曬太陽的小狗趕跑,以奪取它那隻狗盆裏還剩下的或是小半塊饅頭或是一小灘凝固了的冷粥。那些大狗,我卻是從來不敢去惹的,因為我的身子,幾乎都沒有它們站起來那麼高。這些現在說來,是粗糙得難以下咽的食物,對於當時的我,卻是如獲至寶。因為有了這一小點的食物,就意味著,這一天,我和妹妹們不必再挨餓,有命活過寒冷的一夜。

可是那一天,我實在熬不過去了,因為整整三天了,整整三天,我都沒能乞討到任何東西,妹妹們已經餓得連哭都哭不出來。寒冷和恐懼交織入骨,讓我禁不住直打哆嗦,我再也忍耐不住,所以,當我看到幾個人護著一輛暖轎向我走來的時候,我不要命的撲了出去,哭喊著:“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們,她們快死了!”我邊傷心欲絕地痛哭著,邊不停的在地上磕頭。我磕得那麼用力,那麼得響,可是,突然,我不再磕頭了,因為我發現從我額頭流出的鮮血,經過我的臉我的眼睛,然後再順著我的臉頰流到了我懷裏妹妹的唇邊,而我那已經餓得奄奄一息的三妹,正張著小口,在慌忙的,拚命的,不停的吮吸著那浸濕了我眼睛的鮮血。

正在這個時候,轎簾打開了,有一個天籟一樣好聽的聲音在說:“抬起頭來,把你臉上的頭發理一理,讓我好好看看你。”

我被動的,迷茫的抬起了頭,伸出哆嗦顫抖的手,費力地撥開披散在我臉上的亂發,隨即,我便看到了轎中的那個改變了我一生命運的女子。那個時候,她半倚軟轎裏,肚子高高隆起,一頭發同黑色綢緞般長發斜披在肩上,一色白色的貂毛的裘衣,長得並不十分美,但一對眸子半鬱半淨的,讓人一見之下,竟覺得什麼都會被她看穿了似的。

看到我的樣子,她仿佛有些驚訝,細眯著眼睛看了我好一會兒,才點頭道:“咦,好生奇怪,這也長太像了!”隨後又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我喃喃道:“我姓宇文……我……我叫梨嫣!”

“宇文?”聽到我的姓,她大吃一驚,一下子便坐直了起來,隨後,她用眼角的餘光向四處一瞥,淡淡道:“宇文梨嫣是嗎?我給你二個選擇,一是繼續留在這冰天雪地的路上乞討,直到被凍死、餓死為止。二就是現在就跟我上車,自此之後,衣食無憂,再也不會忍凍挨餓,或許將來有一天,你還會變得貴不可言。但,條件就是,你們三個小家夥的命,都要賣給我,你們以後所有的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安排和指揮。怎麼樣?”

我並不想過將來要什麼貴不可言,我隻想要現在兩個妹妹不在忍凍挨餓,她的條件,幾乎讓我立即就要脫口答應了下來,但——望著覺得她臉上那冷然的表情,我本能的覺得害怕,一時間竟然猶豫了起來。

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瑟瑟之意,她笑了起來,這一笑如同春花燦爛,讓我覺得溫暖,仿佛剛才那一臉冷然模樣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她一樣。她笑著,轉身從轎上的小幾上倒了一盞熱騰騰的奶茶道:“我看你冷得厲害,你可以先喝了這盞熱奶再選。”

我哆嗦著雙手接過熱奶,一邊懵懂的二妹聞到了香味,再也忍不住,伸手就將熱奶搶了過去,也不顧燙,一口喝下,喝完之後,她舔了舔舌頭,尤自貪婪地望著那女子小幾上那一壺熱奶,而三妹——也許聞到了奶香,在這個時候也哭了起來。

於是,我再不敢猶豫,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三個頭道:“一切聽您的吩咐。”

她再次笑了起來,把手伸向了我,柔聲道:“既然你已經選好了,那麼就上車吧!”

就這樣,在吳越國這個寒冷的冬天,她用一盞奶茶,改寫了我們姊妹三人的命運。

上了暖轎之後,我才知道,她也姓宇文,叫做蕊月。

“你是本地人嗎?你的爹娘呢?你姓宇文的,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祖上是誰?還有,你們姊妹三人,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蕊月對我的身世很好奇,一口氣問了好多問題。

娘親臨死之前用最後一口氣跟我交代,她說,我們的祖上曾經貴不可言,曾曾祖母貴為皇貴妃,而且那位曾曾祖母的姐姐更貴為皇後。但是後來,由於戰爭,曾曾祖母便逃出了皇宮,從此和她的姐姐便失去聯係。這麼多年來,我們這一脈一直在尋尋覓覓的,就是想要尋到曾曾祖母姐姐那一族的族人。娘親之所以帶我們來到這兒,就是因為聽說這裏可以找到曾曾祖母姐姐那一族的族人。娘親讓我保密自己的身世,但又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找到那一族的人,她還說,守護我們這一支的,本是一位席姓的舊臣,但當年被追捕的時候,我們這支跟這位席姓的舊臣不知道怎麼就分開了,娘說,若是找到席姓的舊臣族人,或許,我們這一支就有救了。娘最後給了我一幅舊圖,說是祖上傳下來的,宮中的一道秘道,或許將來有用之處。娘親用最後一口氣交代完了之後,並沒有告訴我如何去尋找那一族的人,便永遠的去了,至於爹爹,早已經在尋找族人的路上病死了。

我本不敢告訴她我的身世,但不知道為什麼,被她看了一眼後,我竟源源本本地說了出來。聽完我的話,蕊月陷入沉默中,她考慮許久,才開口道“你娘親說的沒錯,你必須對自己的身世保密,你得向我發誓,絕對不可以再向其他人提及你的真實身份。”

我見她說得慎重,有些害怕,便在她的要求以妹妹們的性命發了個毒誓,此生,絕對不再向他人提及自己的真正身份。

“其實,你本不應該姓宇文,宇文這個姓,本就稀少,本是你的族人們,為了方便相認,而故意改的,你記住了,你本姓李!但,從此以後,你既不姓宇文,也不姓李,你姓……”她側頭再次想了想,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露出了令我感到害怕的詭異之色:“你姓藍,你叫藍梨嫣!”

我並不敢問為什麼,隻是怯怯的答應了下來。

隨後,我與她便一路沉默了下來,暖轎裏暖暖的,喝飽了熱奶的二妹和三妹都已經沉沉睡去,而我也在車輪壓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中,漸漸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我頓時憶起了那一次,我們在破廟裏,有個小叫花試著從我中搶三妹的事,一驚之下,我尖叫著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睡在了一張溫暖的大床上,二妹、三妹都睡在我的身邊,有一個長相儒雅的男子正在替我搭脈。見我受了驚嚇,他溫和地安慰我道:“別害怕,娘子說你們三個吃了不少苦,讓我替你們搭搭脈,查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