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田文鏡的私德。”雍正不安地注視了一下已有些騷動的會場,說道,“就朕說的幾項國策,你有什麼條陳?”
話音剛落,下麵有人高聲道:“奴才勒豐有要奏的事!”雍正抬頭看了看說道:“你也跪上來!”
勒豐膝行一步,也叩頭道:“陳學海所奏句句是實,……外省饑民流入湖廣,饑民中十個裏有九個是河南人。田文鏡去歲報的是豐收,而且有嘉禾祥瑞為憑。他這麼做,難逃欺君之罪。”
允誤和允秸迅速對看一眼,都知道是遇到了千裁難逢的機會,從田文鏡的事扒開豁口,雍正的新政本來就傷及不少高官顯貴,今日一個朝會蜂擁而起,當場提出“八王議政”,眾怒難犯,不怕雍正 不服軟。接下來的連鎖反應簡直令人心花怒放!
允撰咬著牙,心一橫,仇恨的目光直射雍正,兩手緊攥著椅扶手輕咳一聲,早已等得心癢難耐的東親王永信應聲而起。倏地立起身來,大聲說:“臣王有本要奏!”
“是你?!”雍正刀子般的目光掃了過來,“你上前頭跪了,一個一個說!”
果親王和簡親王眼見如此勢頭也都立起身來,大聲道“臣王有本要奏!”
張廷玉(注:康熙和雍正兩朝宰相)……真的急了,一拍椅子站起來向雍正說遘“皇上不可一次接見多了,講話也不清爽。”
“嗯。”雍正此時才真正意識到危險正在向自己逼近。他腦子裏“嗡”的一聲,血立刻湧上了臉。
方苞(注:雍正的謀士)見這情形,不言聲離位,至允祥坐處,向允祥悄聲耳語幾句。允祥不安地看了看身邊的允繈,說聲“方便”起身離座。出了殿門,便見上書房那邊圖裏琛(注:步軍統領衙門首 領)一路小跑而來,也不及施禮,問道:“十三爺,聽說裏頭鬧起來了?”
“火速給我調一棚羽林軍!”
“紮!”
“慢!”
允祥眼中閃著狠毒的光,一字一板說道:“聽我的號令,我叫拿誰就拿誰,不要犯嘀咕!”
“紮!”
允祥返回身來,殿中已是亂糟糟的一片聲響。允誤已經親自出馬,戟指指著張廷玉,大聲嗬斥:“張廷玉你要抉權亂政?皇上說今兒言者無罪,你為什麼指著說十四爺身子骨欠安,請十四爺和三爺回 府去?你忘記了你的身份!你充其量不過是我們滿洲人的一條狗,跟了個主子,就有這副嘴臉!”
禦座上的雍正立刻壓製允誤,“廉親王,你是犯了瘋病。張廷玉乃是先帝老臣,社稷幹城!聽你話中的意思,滿漢還有分別?”
永信就在座中大叫道:“萬歲!滿漢何得無別?!列祖列宗八旗議政,裏頭有漢人麼?”誠諾立即響應:“對,東王說的對!八王議政有什麼不好?就請皇上這會兒訓誨!”勒布托捋著胡須連連道:“言 之成理,言之成理!”
雍正臉色雪白,“砰”地據案而起,厲聲道:“你們這樣和朕說話,還有沒有君臣名份?”
一刹那間的靜寂聲中,突然禮部班中一個年輕的筆帖式站起身來,競徑自走到屏風前,對已經嚇木了的允祿說道:“方才萬歲爺訓旨,明白指令旗主王爺們的旗務另作安排,不在這個朝會上議,請 十六爺下令著諸王遵旨。”
允祿忡怔間還沒及說話,允誤突然問道:
“你是誰?”
“內務府筆帖式俞鴻圖。”
“六品官?”
“七品。”
允誤突然大笑,說到:“真正是乾坤倒置,連一個芝麻大的七品前程也在這殿宇上跳踉行威!”
“整頓旗務,隻是雍正新政裏的一條。”允祿說到,“並不是不議。皇上已經作過安排,我們應該遵旨辦理。”
“遵旨辦理,皇上方才講‘言者無罪’,”允誤不陰不陽說道,“既然這殿中掛著‘正大光明’的匾額,何必另找時辰?”
“皇上並沒有說諸位有罪。”俞鴻圖尖銳而刺耳的聲音響徹大殿,“是否光明正大,天下人和自己心中有數。”
允誤眼中出火,一拍案厲聲喝道:“你狂妄!我府裏三等奴才也比你大些,你就這麼綽直站著和王爺們拌嘴?”
“這是萬歲爺的龍庭,不是八爺府上!我是萬歲爺的命官,不是八爺的奴才,……”
允祥對這個俞鴻圖真是感激到了萬分。俞鴻圖這麼拚命一攪,爭得了時間。眼見圖裏琛佩劍戎裝已到殿口,允祥心中不禁一寬,起身直趨禦座,向雍正低低說了幾句,卻恭步退下來。
“今日言者無罪,允俱你何必如此浮躁?”雍正已經鬆了一口氣,早已定住了神。他的聲調不高,口氣卻又刁又蠻:“……你們這樣不顧身家性命地鬧,是不是要弄什麼‘八王議政’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