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煙花正美,燃盡人間繁華,道盡世間風月。
百裏之外,世人無不應景感歎,眾人攜老扶幼,好友至親相約而坐,情人在月下交頸低語,熱上兩杯好酒,靜品這漫天星輝。
這等聲勢浩大的煙花,足以讓大多數凡人一生銘記,並在偶爾懷念之時,適當猜測一下燃放之人究竟為了慶祝何等盛事,而後會心一笑,感歎真是無比巨大的手筆。
而另一個方向的百裏之外,風聲呼呼的吹著,迎著漫天煙花,是血流成河的慘象。
五顏六色的煙火爭先恐後的在夜幕炸開,照著地上凝固了表層的血液,落針可聞的寧靜,悄無聲息的罪惡。
一百七十三口人,連帶十二條上好的獵犬,三十餘匹高頭駿馬。
如今還能剩下多少,處在拚殺中幸存的人沒空去想,也沒這個資格去想。
隨著煙花一朵朵炸開泯滅,反抗的人越來越少,入侵者毫不客氣的檢索著莊內的一切,但凡看到還有口氣的,二話不說便上前補上一刀。
突然,巨大地機括聲絲絲絡絡的牽起!一發而動全身,整個莊子的死寂被有條不紊的打破,之前一麵倒的屠殺恍若一夢,月光陰冷的散落下來,仿佛這建築根本是個活物一般!
入侵者們握緊了手中滴著血的鋼刀,不約而同地避開身邊看起來安全無比的牆壁,小心翼翼的踏著腳下安靜的青石板,如臨大敵的聚成一團。
少年反手握著一把還在滴血的峨嵋刺,麵紗下的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強自鎮定,卻難掩不安的睜大,仿佛哪個角落會有冤魂乍現一般,小腿細微的顫抖著。
“易之,沒有什麼可怕的,弱肉強食罷了。”身旁大了一兩歲的青年謹慎的查看了四周的地形,略略扯低漆黑的麵巾,壓低聲音安慰。
“阿哥,好多血……我怕。”少年的語調在麵巾下有些奇怪,欲揚先抑一般,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其他緣故。
“區區墨家,什麼機關甲天下,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青年放緩了語氣,心中抱怨起少年的父母把少年養的太好,才有這麼怕事的性子,以後該盡可能的多讓少年參加一些諸如此類的‘任務’。
為了有個說話的餘地,這二人已經漸漸的遠離了大隊人馬,在一個小小的樹樁前謹慎的停住。
而這一百八十個警戒的二人卻都沒有發現,在陣陣機括聲平息之後,這些三三兩兩遍布園中的樹樁都不約而同的動了動某根不起眼的枝椏,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機括之音過後,又是死一樣的寂靜。
少年微微喘了口氣,一臉不適的踹開腳旁某個死不瞑目的頭顱,麵紗下露出了一個靦腆的微笑:“阿哥……。”
後麵的話卻是無論如何都傳不出來了,警戒著西方的青年豎起耳朵,等了等,又等了等,才有些疑惑的回過頭來,卻在看到少年那怒目圓睜的頭顱後險些岔了氣。
青年下意識的向左一閃,一招喜鵲穿枝尚未用老,就被地下突然穿出的鐵刺紮了個透心涼,整個人都串在了那精鐵製成的殺器上,尚有餘溫的身體抽搐兩下,入耳盡是機括錚錚,撐著最後一口氣向先前大隊人馬停留的地方看去……
腥風血雨,弱肉強食,就像他們之前做的那樣,又是一場屠殺——
“爹爹……。”墨家中樞的機關樓內,傳來稚童虛弱的呼喚聲。
墨家當家人——墨玄機還穿著一襲竹葉青的內衫,明顯是臨睡前被匆匆吵醒,上麵染著點點血跡,神色疲憊的蹲下身子,同幼兒一起透過機關樓設立的瞭望口,臉色隱忍快意的目睹著視線所及的所有血腥。
“容兒,你怕麼?”
“爹……。”女童麵帶哀色,不忍的看著外麵血腥滿地的景象,又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爹爹麵上努力藏起的隱憂,異常早熟的搖了搖頭,小小的聲音難免有些哽咽:“容兒不怕……隻是容兒沒想到,那些討喜的小玩意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