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沒點蠟燭,隻有窗外那夕陽的餘暉灑來,這屋中的陳設在這微暖的光下卻不顯絲毫溫馨。
說有陳設,也不盡是。畢竟屋中隻有幾根圓柱撐著房梁,而屋子卻十分大,所以略顯空曠。對著門的,就在屋子的盡頭,是一個半圓形的展台。展台的邊欄坐著一個玄袍男人,越過這個男人,甚至可以望到樓城的邊界,而邊界之外的景色昏昏沉沉,便再難看清。
展台也很大,卻隻有一個木桌,桌上擺著兩壺酒,兩個酒杯和一炷香。
妖王側坐在展台的白玉圍欄之上,擋住了我視線之中的半片夕陽。而能看見的另一半描摹勾畫著妖王的側身的形廓,並在邊角處跳躍著淡淡紅色微光。
和我想象中的形象不同,我本以為在妖界摸爬滾打許多年並且統一了整個妖界的男人雖不必誇張到渾身都是肌肉,但多少也應該有個相對魁梧的身材的。
妖王不是這樣,反而他的身形很是消瘦,著一襲華麗玄袍。側影蕭條,神情落寞,讓人莫名覺得心疼。
“來了啊。”聲音的主人似是等待我打量完整個屋子的構造之後才懶懶發聲,邊說著邊起了身子,走到桌子前。妖王的手上不知怎麼生出一點星火,輕輕點上酒杯旁立著的香,也不抬頭,似是在輕嘲。
“每次你都是這樣來回地打量。”
壓不下那強烈的熟悉感,但我確定自己從未見過眼前的男人。
“什麼每次?我們見過嗎?”
妖王轉頭看著我。
那目光沉著冷靜,不起一絲波瀾,和笑安的目光所透露出的東西出奇的相似。然而他手裏的酒杯卻不小心掉落,一瞬間上好的瓷器便成了無數碎片。
妖王緩緩開口,似有怨意。
“沒見過趙雅笙,今兒是頭一回,沒想到你倒是越長越醜嚇得我手都不穩了。”
我皺了皺眉,這妖精怎麼回事?腦子有問題?或是小時候見過我?可我明明小的時候長得更醜一些。
“罷了罷了,也是能看的。過來陪我喝酒。”妖王不再看我,將頭轉向人界的盡頭。我不知道人與妖的視力有沒有差別,他能不能看得到陰界種種。
“我為什麼要陪你喝酒?”說實話,自從離開趙國後,自己的勇氣也不知怎樣就與日俱進成了現在這般不要命的程度。
“你不陪我喝酒,我就遣人裝神弄鬼助抹黑你父王的形象。”
我微微驚詫,難不成他真的與我是舊識?
妖王說的代價太大,而我又委實弄不準妖王的能力所及,隻好一步一挪走到桌旁,坐下。
我剛剛拿起酒壺想要往酒杯裏注酒,便聽見妖王說
“我給你講個故事?”
不等我同意或拒絕,妖王就開始自報家門。
“我出生在一棵老紅榴樹下,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該叫什麼。”妖王微笑,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不過聽他的語氣和說話方式,這段故事完全就像曾經被編排過千千萬次。
“等等妖王,來你們這裏求助需要聽你用……這種方式來說故事?”我打斷他。
“是的。”
這……
“妖王,你最好還是給我解釋一下……我生來愚笨,著實弄不懂你這般做法的目的。”
“沒有目的,快要沒時間了,我說完你便去笑安那裏取藥。”
我一知半解地看了看眼前的香,不再說話。
“小時候同樣生在這個林子裏的其他小妖精們習慣直接管我叫小狐。但是如今你也知道,現在的人總願用那尊卑須分的說辭硬要將‘妖王’這名號推給我……這並非寥寥幾筆就能說清,可我不想和你說這其中的故事。”
我仔細地看了看妖王,妖王嘴角一直掛著笑。我很清楚妖王這路不好走,也必然精彩,可他不和我說這些。不過我倒真的蠻希望他能講這個,
可惜了其中的繁華因果、愛恨對錯,都徜徉過時光的河盡數流去。他不說予別人聽,沒人替他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