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琶蕊黛鷥花(2 / 3)

我一邊推門一邊喊:“媽媽,媽媽,我的好朋友水曼來啦!”

沒有人回答。

客廳裏沒有,廚房裏沒有,她臥室的竹椅上也沒有。竹椅下的細白瓷花盆裏,安安靜靜地開著一朵紫色的花。

唉,又變成花了,怎麼偏偏趕在這個時候。

“媽媽!”我對著花叫,“媽媽,你快變吧,媽媽。”可是無論我怎麼叫,她都不搭理我,晃都不晃一下。

“真著急。”我回頭衝著背後的水曼歎口氣。水曼眼神複雜地瞅著我,“你,你沒有事吧?”

“我當然沒有事。”

“小禾,我知道你想媽媽,我知道你很傷心······你,其實你可以把我的媽媽當做自己的媽媽,她可喜歡你······”

我的天,水曼想到哪裏去了?

“媽媽!”我跺著腳衝著花喊。

恰在這時,爸爸回來了,他一看到水曼,臉色變了。“水曼,你怎麼在這裏?你爸你媽該著急了,快,叔叔送你回家。”

爸爸連推帶拉把水曼弄出了家門。

我第一次生起媽媽的氣,剛才,她為什麼不變回原來的樣子?她讓我好沒有麵子。水曼差不多把我當神經病了!

那天晚上,我沒有和媽媽說一句話。爸爸責怪我把別人隨隨便便帶到家裏,我隻恨恨地把脖子扭一邊去,一聲不吭。

臨睡時,媽媽坐在床前,給我掖好被角,輕柔地唱著:“安睡安睡,乖乖在這裏睡,床兒滿插玫瑰,香風吹入夢裏,願你舒舒服服睡到太陽升起······”我把耳朵捂住了。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水曼的媽媽來了,她說:“小禾,我想和你談談。”

我們三個人在校園的草坪上坐下。

“我和你媽媽柳鬱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在一個院子裏長大,她英文好,我總趕不上她······這些年啊,我總是想她,也總是夢見她。”

“你想她,就到我家來看她唄。”我笑著說。

“水曼昨天和我說了,說你把一朵花當做媽媽······”

我打斷她的話,“不是當做,她本來就是我媽媽。”

水曼媽媽搖搖頭,滿臉的憂慮,“可憐的孩子······唉,小禾,你太需要一個媽媽了,你一直生活在幻想裏,看起來,我要和你爸爸談談,讓他早點給你找個媽媽······”

她為什麼要說這麼奇怪的話?

“我媽媽好好兒的,你們不要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了,再說,我永遠不理你們了!”

“不,我要說,小禾。我要把你從幻想的世界裏拉出來,不然,你會······你會生病的。你媽媽在生你的時候出了意外,十二年前,就離開你了。”

這是怎麼了?我媽媽明明在家待著,她們母女倆卻非要紅唇白牙地說她死了不可。

“你們弄錯了!”我大聲地,一字一字地衝她們吼道。

“小禾,跟我來。”

我跟著水曼和她媽媽坐上了車,車往陌生的路開著。

“你們要帶我去哪裏?”

“去看你媽媽。”

“我媽媽在家裏。”

“小禾······”水曼把我的肩膀抱過去,一雙烏黑的眼睛裏充滿憐憫和擔憂,我看得懂她眼睛裏的潛台詞,“你不會是想媽媽想瘋了吧。”

車子在一座山腳停住。

太陽已經落下,天一半是紅色一半是藍色。我們順著山路往上走。這是一處公墓。水曼媽媽在一塊石碑前停下了。

“你的媽媽在這兒。”

那石碑上寫著:愛妻柳鬱之墓。

還有她的照片。還有我爸爸的名字。還有“一九九八年十月七日”。

“一九九八年十月七日”正是我的出生日!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木木地下山,木木地上車。

“水曼,今晚,我想睡你家裏。”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抱著膝蓋坐在水曼家的陽台上,頭痛欲裂。水曼的媽媽走過來,用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臉頰。她的手那麼溫暖。我想起來我媽媽的手是涼的,親我的時候唇也是涼的。我還想起她從來不願意拍照,有一次,我偷拍了一張,洗出來的照片上卻沒有她的影子。她的臉那麼蒼白,所以每天都要打點腮紅;她總是那麼虛弱,走兩步路仿佛都要先積蓄能量;還有,她動不動就變成一朵花兒······

墓碑上的字啊,她的相片啊,在我眼前晃啊晃。

“小禾,你給爸爸打過電話了嗎?”

“還,還沒有。”

“趕緊去客廳打一個,不然,他多著急。”

“哦。”

我不願在水曼家打,我跑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公用電話亭。

我抓著電話,電話那頭爸爸急吼吼的聲音:“小禾,你怎麼回事,怎麼到現在還不回家?你在哪裏?我來接你!今天是你生日啊,你忘了嗎?媽媽正在給你煮你愛吃的麵條······”

“我不想回家。”

“小禾,你怎麼了?你在哪兒?”

我抹了一把淌到下巴的眼淚:“我在水曼家。”

“好,我來接你。”

“不要!”我叫道,“我不要回家!我害怕!”

“小禾,你害怕什麼?”

“爸爸,我害怕。”

“小禾,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爸爸,我去過墓地了。”

“······”電話那頭窒息一般的沉默,我把電話掛了。轉身要離開的時候,電話亭裏刺耳的鈴聲嚇得我打了個哆嗦。

“小禾,好孩子,你別害怕,一點兒都不要害怕,她是你媽媽。”

“爸爸,我媽媽真的死了嗎?那她又是誰?”

“是你的媽媽。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