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華梅
小時候,屋外大雪紛飛,屋內我倚著奶奶的腿,坐在火盆邊烤火。奶奶告訴我,這雪是天上神仙的白糖,他們吃不完,才撒下來的。我趁奶奶不備,偷著到外邊抓了一點雪放到嘴裏,那雪冰涼冰涼的,凍得我說起話來都不利索。我哆哆嗦嗦地責怪奶奶騙人,雪一點也不甜。奶奶看著我的窘樣,笑眯眯地又說,這是神仙的白糖,隻有田裏的麥子吃著才是甜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麥子吃雪就是甜的,而我不能,看著無聲飄落的雪,我便羨慕起那些麥子,感覺它們真幸福,有那麼多的白糖吃。
雪停了,大人開始掃雪,我和小夥伴們一起出去玩耍,堆雪人、打雪仗,把雪握成雪團,互相擲來擲去,感覺非常有趣。有個小夥伴渴了,抓起雪團就吃,吃得津津有味,我也跟他學,可是剛吃了一口,我就吐掉了。雪在我的口中,除了冰冷的感覺,實在沒有任何吸引我的味道。
中午,村裏來了一個貨郎,滿腳都是泥,帶來吸引我們的麥芽糖。回家拿了一些平時積攢的牙膏皮和舊鞋底,換了糖捧在手裏吃,雖然有時粘在牙上,但卻能甜到心裏去,這才是我要的美味。貨郎自己卻舍不得吃糖,午飯時,他拿出一隻碗,倒了一些炒麵在碗裏,又去抓了一把雪放在一起,用筷子使勁地攪,攪到炒麵和雪融成一團,美美地吃起來。看他吃得那麼香甜,不禁讓我產生了錯覺,是不是雪本來就那樣香甜,隻是我品不出來。
雪化得很慢,奶奶開始念叨起叔叔來,這麼多天沒來信,也該回來了。過年時,雪已經化完了,叔叔還沒有回來,大家都憂心忡忡,直到正月十五,叔叔才開著貨車回到家。奶奶激動得淚流滿麵,抓著叔叔的手問這問那。叔叔說,跑了一趟長途,沒成想遇到大雪封山,車子根本就沒法開。幸虧車上運的是小麥,困在山裏二十多天,每天燒汽油煮雪水小麥吃,才逃過一劫。我想不出雪水小麥是什麼味道,問叔叔,雪水小麥好吃嗎?叔叔摸了摸我的臉,笑著告訴我,好吃,特別好吃,救命的時候什麼都好吃。
若幹年後,見書上介紹用雪水泡茶,我如法炮製。在冬天收集了一些雪花,放在瓶子裏,密封後埋在地下,夏天挖出來,隻剩小半瓶,煮開,泡著上等綠茶,果然分外清香。我慢慢品味,想著雪從天上飛下來,純淨優雅,自是有生命的,也是有味道的。隻是這味道,不同生活閱曆的人會有不同的理解罷了,我仿佛突然間體會到那位貨郎的炒麵和叔叔的雪水小麥的味道。
(選自《小學生時代·綜合版》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