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有兩個時辰。王蘇剛被滾燙的太陽曬醒了。隻覺得自己就像被抽取了筋一樣的軟弱無力。一陣陣骨節酸痛。使他懶散的躺在沙灘上,抬不起頭來。哪怕一個極其簡單的翻身。那些散了架的骨骼,痛得也難於使他如意。他撒躺在沙灘上。讓肆無忌憚的太陽暴曬著自己。陽光從眼皮縫裏穿進去。五彩繽紛的光環,隨著眼皮的活動,而晃動。
恍惚中。他想起是自己得死敵,王誌芳救了他一條命。他不勝感激。往後他會化去一切恩怨。用一生來報答他。可他想起。王誌芳總是喜歡在眾人麵前自吹自擂,肯定會在眾人麵前誇耀自己如何如何被搭救的。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狼狽。心裏頓時覺的不是滋味:“丟人,真丟人。偏偏碰上了他。”他隻記得自己在下沉的一霎時,頭發被人薅了一下後,往後的醜態怎麼百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朝著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抽了兩巴掌:“真丟人。為什麼偏偏碰上他?往後怎麼了結。”
細沙上有一塊小石籽。擱地他脊背痛,使他想坐起來。穿衣裳。剛直撐著坐起來。就感到腦袋一陣悶疼。他用肘臂支撐著又躺了一會。才慢慢試著坐起來。他顧不上身上的泥漬,掙紮著穿上了衣裳。又躺下歇息起來;“他我活了。不,以前的書呆子死了。我活了,一個脫胎換骨的我活了。”王蘇剛躺著想著這次劫難。想著赤裸裸的生來,又差點赤裸裸的死去。想著人的生命是那麼的脆弱。那麼不堪一擊。生命有時候僅有幾年幾十年。自己的死,竟然隻是為了還上人家一頓飯錢,看來自己的價值,居然如此低賤。不行,我要做一個有錢人。我要發掘自己所學。做一個有所作為的人。讓世上所有人羨慕我。我要風風光光的活,富貴華麗的去死。他想到這,又覺得自己非常可笑。笑自己不切合實際。不過一有點可以肯定,隻有死過一次的人,才覺得生命的可貴。他再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那條僅值幾十塊錢的魚了。
想起了魚。他怕王誌芳順手把魚拿走了。當他看見,在不遠處的沙灘邊上,任然有自己的大魚時。剛懸起來的心才放下來。:“夠朋友。謝謝你。我又欠下了一份難纏的人情債。我會報恩的。”
他蹣跚著來到大魚旁。提起大魚細看細聞。“還好,隻是死了,肉質還行。”他怕大魚變臭了。硬撐著身體往回返。每到一段水路。心裏一陣發怵。但看看手中的魚。還是硬著頭皮遊了過去。
“到了,終於到了。”王蘇剛經過幾段水路。爬上岸,整點好衣物。再看看水中橫在水灣裏的“閨船”。心裏一陣欣喜:“總算,沒白跑一趟。”又看了看手中用生命換來的魚。不由得提起來嗅嗅,直搖頭:“還不錯,挺好。隻是忒貴了。它太昂貴了。”他為了盡快的把魚交給閆秋蘭。顧不上喘歇。走過去。為了給她以驚喜。放慢腳步走了過去。
他從棚簾縫裏向裏看看,隻見裏邊空空的。剛要張嘴喊。卻聽見有水的“嘩嘩”聲。他又悄悄繞過幾步細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閆秋蘭正在用船擋著的水灣裏洗澡呢。他趕緊抽回腦袋。但,還是看見了她飄散的頭發和潔白豐潤的脊背。他不敢多呆。細細查看著她擺設的“地雷陣”躲避著,匆匆後退。他怕恰在這個當口上。被閆秋蘭發現了自己。非把自己吃了不可。所以,他不敢出聲。看看手中的魚,站在船邊發呆。想著把這魚放到哪兒最合適。把魚放到大艙裏,怕弄髒了她整潔的艙麵。挨罵。放到前艙裏。怕她一時發現不了。耽誤了時間,放臭了。放到淺水裏。這樣被溫水泡著,壞的更快不說,還怕被風飄走。自己也白忙活一場。稍稍多等一會吧。又怕被她看見了,說自己有意偷看人家洗澡。自討苦吃。再說。他更清楚閆秋蘭的習性,若有一天不洗澡。就好像抽煙人一時斷了煙葉一樣,空缺的難受。並且,洗起來非常仔細,她緩慢的享受水的溫柔和涼爽。這得需要更長的時間。這時的他,已經感到身體虛弱的夠嗆。再不能持續過久了。他急得掃視了一圈閨船。有了。他把魚鄭重其事的輕輕的放在了刷的非常幹淨的碰頭板上。薅下一棵草。折斷了。在木板上寫道“還你一條魚。望笑納。”然後默讀一遍,才安然離去。
王蘇剛拖著疲憊的身軀,吃力的挪到了,他們常靠船的水灣上邊。軟躺在坡頂上。還是躺下舒服些。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水灣,心裏一陣怒罵:“他媽的慶方叔。都什麼時候了,還不來。想把我餓死在這兒?”說著迷糊起來。
其實此時,離王慶方回來時間還早。起碼再有一個小時。隻不過,這會兒,他被折騰的累了,也餓透了。在上學是留下的胃疼病。開始了發作。他伸手扯過一截草莖,含在嘴裏嚼著。以此汁來緩解胃疼。他側身看著在淹沒區的高處,閆秋蘭他們耕種的一塊高粱地。一場雨後,草苗同長。已是生機一片了。綠葉成蔭,罩住了整個山野。
王蘇剛平躺下來,想著他的人生。他記得。父親不止一次的告誡自己。水庫本身,就是一個人賊混雜的世界。除了明掙暗鬥外。就是掏不清的手續費。想有出息,就別往水庫裏鑽。那是一個無底洞。供你讀書。就是為了讓你到城市裏活著,去擺脫貧困的處境。可你偏偏就是往水褲裏跳,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就算在城市裏給人家,端屎端尿,也比在水庫裏強。好孩子,你就出去吧。王蘇剛的理由是。先在水庫裏攢下一些資本了,再到城市裏打拚。誰成想。自己竟然落到了如此境地。他不想幹了。但他必須再攢些本錢才行、、、、、、、他想著進入了夢香。
一陣胃疼,把他灼醒。直翻口水。他想起王慶方生吃蝦米的情景。站起來晃悠著。看著空蕩蕩的水灣,邊往下走邊罵著:“媽的,慶方叔。往後別指望回家了。有這一次就夠了。害得我,也隻能活吃生蝦了。”他趔趔蹡蹡,弱不禁風的來到水邊。抓起一塊細繩拴著的泡沫。從水裏拽出一個養蝦壺來。就地坐在水邊,解開壺口。往裏瞅瞅。然後閉上眼,伸進壺裏一隻胳膊。從旮旯裏捏起一隻蝦來。再把壺放回水裏的平地上。原來,他們的壺經過幾番修撲,形成一些翹起的補丁邊緣,在上提蝦壺時,有些驚慌活蝦為了逃跑。被夾在補丁邊沿縫裏。一次總是倒不幹淨。殘留一些活蝦。當把壺又放到水裏後。這些蝦就跑了出來。另尋逃路。這樣王蘇剛拽上壺來後。一陣磕打。殘留的蝦就集聚到了一塊。王蘇剛瞄準目標。把它們其中一個抓了出來。他回憶著在村口,王慶方生吃活蝦的情景。模仿他捏起一隻蝦來嘴裏禱告著:“這可不要怨我,一是怨病,是病逼得。二是怨慶方叔,是他不早早回來。”祈禱完後。硬是把活生生的活蝦。掐頭去尾,剝皮撕腳。隻剩下一段白汾汾蝦肉。上下左右看夠後,才塞進嘴裏嘰嚼一下。光滑淡粘中夾雜著濃烈的魚腥味。充滿了口腔。一陣惡心,驅使他張口幹噦幾下。可吐不出東西,卻擠出一把淚來。這會兒胃口更加難受了。“隻有堅持吃。吃慣了就會好的”他給自己打氣說。他擦了一把淚。又伸手從壺裏,抓出幾隻蝦來。閉上眼。連皮帶肉一下塞了進嘴裏。狠狠嘰嚼起來。雖然他幾次想噦。但是硬是壓了回去。此刻,他眼裏,噴射出從未見過的目光。目光裏含著恨、怨、貪婪也含著無奈。強硬的咽下了第一口。“哈哈、、、、、、吃。憑什麼不吃。怨自己有病。怨自己沒本事。恨,憑啥不恨。恨那些常年有雞吃。有啤酒喝的人、、、、、、”突然他一聲大笑。他的一聲大笑。放佛噴出了心中所有的壓鬱。貪婪陰森惡毒的目光,又化作一股嫉妒的力量。這股力量轉移到了黝黑而僵硬的臉上。兩條黑筋在太陽穴裏凸跳著。當嘴裏的食物還沒有完全咽下去時。又把最後幾隻囫圇個捂到嘴上,塞塞了進去。他憤憤嘰嚼著瘋狂的嘰嚼著。碎爛的蝦泥,從嘴角邊掉下來全然不知。他伸了兩次脖頸才咽下去。當他再找時,壺裏卻沒有了。他趕忙捧起一捧水。衝咽了下去。此時他最怕打嗝。一打嗝胃裏的腥氣,會再把剛吃下的吐出來。趕緊涮了幾下嘴,簌簌口。心裏話:“這下可以抵擋一陣子了。肉這種東西最抗餓了。”他把壺口係上。又係進水裏。回到原來處,他整個人又還原成過去的人樣了。他慢慢躺下。平靜了下來。似乎今天上午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一樣的平靜。他繼續迷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