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自行車飛呀飛(2 / 2)

那時候陪媽媽騎車的不僅有我們父女三人,還有房裏的侄兒們。血氣方剛的小夥,閑著也閑著,當個自行車教練,很神氣。

媽媽騎在自行車上,被我們推著,在麥場上左繞一圈,右一圈。繞了不知道多少圈,終於練成了,她成了一位會騎自行車的婦女。她可能是我們村第一位學會騎自行車的婦女!在這一點上,我真佩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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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學會騎自行車,過了三四年,輪到我了。那時候我大約十歲。自行車變得更普及,擁有自行車的人家不少,我的很多男同學都學會騎車了,一到星期天,就看見他們別著自行車大梁,滿村黃蜂一樣亂竄。

我學自行車是由堂姐陪著的。星期天,我把自行車從家裏推出來,推到村後大路上。那條路,比村子高,從它延伸到村裏的路,就變成了坡路。這坡路,是學車的絕佳場地——

在村後大路上,堂姐把我扶到自行車上,坐好——我是直接坐在自行車座上,不是和男孩們一樣“別大梁”。等我坐好,堂姐就鬆手了,鬆手時順勢一推,於是我就像出膛的子彈一樣衝了下去。絕好的坡度,開闊的視野,一個雜人也沒有,天時、地利、人和。過了十幾秒鍾,出膛的子彈停了下來,我撞在了豬圈上……

真是不理解,豬圈為什麼要蓋在那兒?它當然不在路上,但是離路非常近,後牆寬厚篤實,我的自行車一次又一次迫切地親吻它,它巋然不動。

總是這樣,絕無例外。我把自行車從大路上放下來,照直朝豬圈衝過去,然後嘭的一聲,人仰車翻……

我的手掌著車把,可是不會拐彎;我的腳踩著腳踏,可是不會蹬。我隻是被扶上去,經過一霎穿雲破霧的滑翔,然後嘭的一聲,撞在豬圈上。

那豬圈真結實,我撞了無數次,也沒有倒塌。我的“鳳凰28”也真結實,做了無數回出膛的子彈,彈彈命中靶心,車圈一點兒都沒有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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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無數次痛苦的磨煉,我終於學會騎自行車了,可以上路了。我高高坐在自行車座上,左腳用力一蹬,腳踏離開了我的掌控:我的右腳懸在空中,耐心等待右邊的腳踏轉到上邊來。我不會“別大梁”,也不會騎在前麵的橫梁上,身體朝左歪一下,再朝右歪一下,像一隻忙亂的猴子。我騎自行車的姿態,很“淑女”。

一天,我“淑女”地騎著“鳳凰28”去趕集。對麵來了一群人,怎麼辦?我慌亂地想,可不要撞上去呀。可是天要跟我過不去,我恰恰撞了上去,一個無辜的男孩倒在我的車輪下。我停了下來,無辜地眨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認識的村鄰。男孩的爸爸說:“沒事,沒事!”他把孩子扶起來,替他拍身上的土。

聽到“沒事”,我又騎上自行車。那時候,我還不懂撞了人要道歉。我以為,他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呢。

我騎車很“淑女”,可是不大會拐彎。

有一次,我騎車帶妹妹玩。家附近有一個三岔小橋,我騎到橋上,彎度拐得不夠,車從沒有護欄的橋上直飛出去。所幸是枯水季,橋底隻有沙礫,我們沒被淹死,隻落得鼻青臉腫一身泥。

另一個男孩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騎著自行車從另一個橋上飛出去,橋下也沒水,但是因為落差大,他的胳膊,骨折了!

還有一個男孩,他爸騎車帶他,騎得正“嗨”,在後麵閑得無聊的他把自行車鎖推上了。於是,他爸,超人一樣飛了出去。

那時候的自行車車鎖,和自行車是連在一起的,就像我們的牙齒和牙床連在一起,“哢”的一聲,就能鎖得結結實實。

自行車飛呀飛,飛出小橋,飛上原野,向遙遠的地平線飛去。

自行車飛呀飛,飛出了多少歡樂和傷悲。

現在,如果你要問我,是歡樂多呢,還是傷悲多呢?我可以代表所有的孩子回答:

歡樂就像白雲停留的藍天,不管時光流失多少年,始終不變;歡樂就像奔騰不息的流水,它淘去歲月的浮塵,帶走痛楚的沙礫,任它多少傷悲和愁苦,全部帶走,隻剩下歡樂,隻剩下眷戀,和水晶般透明珍貴的記憶……

選自《讀友》(清雅版)2015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