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孟小冬演戲的機會就少了。一是身體越來越不好,不能長時間演戲,還有一個就是時局動蕩,看戲的人少了,演出的機會自然就少了。不過,孟小冬雖然不經常上台了,但她對藝術的追求從來都沒有停止過。而且,仿佛隨著時間的推進,變得越來越熱烈了。
孟小冬開始了自己的又一次拜師計劃。
孟小冬是拜過很多師父的,像給她啟蒙的仇月祥,後來的鮑吉祥,還有著名的京劇票友蘇少卿等。孟小冬的這些師父雖然也都是名家,不過真正能夠稱得上大師的,怕是不多,甚至沒有。而且,孟小冬拜他們的目的,也不過是取長補短,因此也便不要求對方一定要在藝術造詣上全方位高出自己。隻是有一兩個方麵有自己值得學習的就好。但這次她要拜的師父卻不一樣了,這絕對是一位大家,是真正的大師。孟小冬想要拜的師父是餘叔岩。
這個想法孟小冬早就有了。我們前麵曾經講過,孟小冬跟梅蘭芳成親不久,就曾讓梅蘭芳帶著自己去過餘叔岩的家,想要拜餘叔岩為師。後來餘叔岩沒有答應,才給她推薦的鮑吉祥。不過,雖然那次沒有成功,但孟小冬並沒有想過要放棄,她一直都在堅持,都在找合適的機會,拜入餘叔岩門下。
餘叔岩是我國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在中國的京劇史上算得上是一個開宗立派的的人物了。他的“餘派”唱腔,曾經紅極一時,是人們爭相模仿的一種唱腔。孟小冬最近這些年,便是一直用餘派唱腔演唱的,而她最近幾年拜的幾位師父,也基本都是餘派唱腔中有所成的人。但是,想學習餘派唱腔,自然是跟餘叔岩本人學才好。
不過餘叔岩對於收徒弟,好像並不熱衷。餘叔岩名第祺,祖籍湖北羅田,於1890年出生於北京。餘叔岩出生在一個京劇世家,他的爺爺是京劇初成時期的著名老生餘三勝。而且,餘叔岩少年剛出道的時候,藝名就是“小小餘三勝”,當時在天津演出。
前文曾說過,餘叔岩年幼的時候,曾和同樣年幼的麒麟童周信芳打過擂台,就是這段時間。後來,餘叔岩因為生病加上倒倉,不得不回北京。這期間,他的嶽父資助他,拜訪了很多名家,進行學習深造。他曾跟錢金福、王長林等學習武功,跟姚增祿學習昆曲,同時還跟一些譚派唱腔的人學習了譚派的唱法。讓餘叔岩得益最多的是後來拜了譚派創始人譚鑫培為師,跟師父學習了很多東西。而且,每當譚鑫培上台演出的時候,餘叔岩總是到場,在下麵仔細觀摩、學習。更為重要的是,他不僅跟譚鑫培學習,還跟譚鑫培身邊的人學習。像譚鑫培的琴師、鼓師等人,他都很熟悉,並經常向他們請教。正是憑著這份好學和努力,餘叔岩的藝術造詣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1917年,已經年屆古稀的譚鑫培被逼著為軍閥唱堂會,結果嘔血而亡。一時間,老生行業裏群龍無首。人們都為此惋惜,但也都覺得自己出頭的日子到了,昔日的須生之皇離去,正是產生新的須生之皇的時刻。於是,各路英豪無不賣力演出,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觀眾和戲評人的認可,接班做新的須生之皇。餘叔岩本身就曾拜譚鑫培為師,是得到過譚鑫培親自指點的,也算是對譚派唱腔掌握得比較全麵和深刻的人。不過,他卻沒有出山,原因是那段時間嗓音還沒有恢複,而是依然在家苦苦練習。
一般人,在麵對名和利的誘惑時,多半會迷失自己,從而貿然行事,在非最佳時機的時候出現,從而錯過了成功的機會。但餘叔岩經受住了,所以最後他成功了。
那段時間,餘叔岩經常去“春陽票友會”,那裏差不多可以說是譚派票友的聚集地,很多對譚派唱腔有極深研究的知名票友都聚集在那裏。餘叔岩樂於交友,跟他們自然是好朋友,也經常向他們請教。
譚鑫培生前收徒極少,就是餘叔岩這種正式拜了師父的,也沒有教授太多。不過,有一群人卻是譚派的絕對繼承人,譚派表演方式的精華,他們悉數掌握了。他們就是常年跟譚鑫培合作的人。像譚鑫培的琴師陳彥衡就是其中一位,譚鑫培晚年的時候,一直都在跟陳彥衡合作,他的很多秘不傳人的好腔,也都被這位細心的琴師記下了,後來,很多熱衷於譚派的人都常去向陳彥衡請教,餘叔岩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除此外,餘叔岩還經常去找那些跟譚鑫培合作的演員,像楊小樓等,跟他們請教譚派。這些人本身就是名角兒,對京劇的東西看一遍,便有所領悟。跟譚鑫培合作了那麼多年,對譚鑫培的很多特點及唱腔自然了然於胸,便教給了餘叔岩很多東西。
就這樣,餘叔岩靠著向各方學習,竟然能夠做到譚之十分六七了。雖然還不及譚鑫培那般火候老到,但跟其他人比起來,已經算是得到譚派精髓的人了。更為重要的是,餘叔岩精通文墨,且思想很新。那些未能繼承譚鑫培的地方,他便結合自身的特點,加以創造。
這樣一來,跟那些完全繼承、模仿譚鑫培的人比起來,餘叔岩身上就有了更多的亮點,而且,他將不足的地方演繹出自己的特色,也相較別人更少缺點。更為重要的是,當時譚派已經被人們捧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因此差不多走進每一家戲園,聽到的都是譚派的唱腔。一種唱腔,哪怕再是高明,人們總有聽膩的時候,更何況這時候那真正的開創者已經離去,剩下的都是些模仿這種唱腔的人呢?
因此,當餘叔岩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人們不禁眼前一亮,這個年輕人繼承了譚派的精華,又跟其他的譚派演員有很多不同,再加上他有自己的特色。所以餘叔岩一下子就脫穎而出了。
一時間,餘叔岩轟動了北京城。不過那時候餘叔岩的嗓子還沒有完全恢複,因此隻是參加些票友的活動,偶爾演演堂會,正規的戲園演出,他是很少去的。因為他心裏明白,劇院演出跟堂會不一樣,自己現在的嗓子恐怕不是參演劇院的最佳時機。這便是餘叔岩最大的過人之處,他總是能夠理智地思考,懂得自己在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事情。
沒想到,餘叔岩的不經常演出,反而為自己迎來了更多的關注。人們都知道有這樣一個年輕人,譚派唱得極好,但卻不經常登台。餘叔岩的神秘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因此他能夠長期引起別人討論。這些都為他正式複出造足了勢。
1918年秋,餘叔岩正式複出參與營業性演出,他沒用過去的“小小餘三勝”的藝名,而是以餘叔岩的名字重返舞台,而跟他同台表演的,則是梅蘭芳。
二人合演的第一出戲是《遊龍戲鳳》,這出戲反響極好,甚至有人覺得它已經超越了譚鑫培和餘紫雲合作的版本,這個評價可謂極高了。
從那以後,餘叔岩逐步將所學譚派的心得結合自身特長不斷摸索,境界猛進,從而一舉成名,轟動北京城。當時,北京的戲迷們稱餘叔岩、楊小樓、梅蘭芳為“三大賢”,是當時北京四九城內最為耀眼的明星。同時,這三個人也代表了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中,老生、武生和旦角的最高水準。
後來,隨著自身技藝的提高,餘叔岩逐漸完成了譚派精髓與自身特色的完美結合,形成了與譚派不盡相同的餘派。
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漸漸不再對譚派那麼追捧了,轉而去聽餘派。這時候,餘派唱腔又成了當時的流行。不過,人們雖然喜歡餘派,真正能夠聽到正宗餘派的機會卻是不多的,原因是餘叔岩並不經常上台唱戲。
餘叔岩不經常登台,不是他不願意唱,也不是沒人請他唱,而是他的身體不好,經常得病,不得不歇息。可以說,跟其他的開宗立派宗師比起來,餘叔岩的成就是絲毫不讓眾人的,但藝術生命則要短了許多。他的老師年逾古稀依然能夠上台,可他年歲稍大一點之後,就基本不怎麼露麵了。
正因為餘派流行,所以孟小冬才那麼向往,並在晚期改成學習餘派。因此,她夢想著拜餘叔岩為師也就不奇怪了。
1934年的12月,楊梧山由上海調到北京擔任陸軍次長。他到京不久,便在泰豐樓宴請自己的老朋友餘叔岩。當時餘叔岩的母親陳淑銘老人剛去世不久,他正是熱孝在身,本不想出席宴會的。然而,楊梧山多次致函,堅持要請他,最後盛情難卻,隻好帶著次女餘慧清,父女二人左臂帶著黑紗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