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帷帳,頭腦一時間還沒有轉過彎,恍惚以為是要起床了,剛要起身,卻忽然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事,一旁的蝶衣連忙扶起我,緊張兮兮地問:“感覺如何?”
我這才注意到屋中除了蝶衣,另外三個丫頭也都來得齊整,幾位嫂嫂關注地看著我,看上去憂心忡忡。
“你們這是怎麼了?我沒事,怎麼你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病人?”我奇怪地大小,紓解她們的不安:“大概是最近累到了才昏倒的,真沒事。”可惜這句話說出口連我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絕不可能如此脆弱不堪,上次會生病也是被燕隱氣的。
除了我,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好看。蝶衣更是如此:“女郎,你……你中毒了。”
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驚慌恐懼、六神無主,而是震驚訝異、不可置信,甚至帶著一絲好笑:“你是說我在大街上走著走著忽然中毒了?”
蝶衣把守在門外的金老頭拎進來:“再診!要是誤診,信不信我砸了你的金字招牌!”
幾位嫂嫂也是如狼似虎地看著冷汗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金老頭。
金老頭是楊府上上下下的熟人。他本是投奔翁翁的遠房親戚,不好弄刀舞棒,卻在藝術上頗有造詣,翁翁死後,他便跟著我阿爹從北漢來到大宋,此後一直在楊府做個閑散大夫。阿爹走後,他又搬出了楊府,在榆林巷開了一家醫館。醫館雖小,名頭卻不小。楊家的人喜歡找他看病,他對府中其他人倒是鄭重細致,唯獨對我,是恨不得前世今生未相逢。每次萬般無奈地被蝶衣抓來,他隻得硬著頭皮給我診治,往往是累得隻剩“苟延殘喘”的份。金老頭感慨說不是治病累人,而是治我累人,稍有差錯,一條老命都得搭進去。
金老頭仔仔細細地拿捏了小半個時辰,最終定下結論:“的確是慢性中毒,毒藥分量較淺,一時半會不至於害人性命,但若是配不出解藥化解的話,長此以往便未可知了。唉,最糟的是我看不出你中的到底是什麼毒,沒有辦法對症下藥。不過我可以先試著開一些解毒清胃的方子,盡量清除你體內的毒素。”
“金大夫,你再看看,八妹這些症狀,和哪些毒藥毒發的症狀相似?”三嫂急問。
“唉,太多了。中華大地,地大物博,光是毒草毒物便是數不勝數,精於此道者甚至可以摻雜百千毒藥,配出成分複雜的各種毒藥,令人防不勝防。八妹所中之毒,怕是我從未遇到過的,實在無法斷定,果然還是我學藝不精啊。”
三嫂希冀的神情灰敗下來:“你的醫術大家有目共睹,連你也瞧不出來,我們還能指望誰?”
蝶衣紅了眼眶:“哪個烏龜王八羔子,被我逮住抽死他娘的!”
聽到蝶衣的髒話,我噗嗤笑了起來。至今為止,我聽到從蝶衣口中吐出來的汙言穢語未超過三次,一時很覺得新鮮。
“女郎還有心情笑?”傻乎乎的糖衣憋著嘴,一副快要死了親娘的樣子。
我瞪著她們:“不笑難道哭?哭有什麼用?老子我還沒打算讓此人得逞。既然他敢給我下慢性毒藥,我們可得拚上性命好好地玩一場,誰怕誰呢!”
二嫂走到金老頭身邊問:“金大夫,既然是慢毒,你可能推斷出八妹時何時中的毒?”
“大約在兩月之前。微量的毒慢慢在體內積聚,若是一般人應當會更早中招,可八妹……八妹體質異於常人,故而拖到今日突發。”
二嫂點點頭:“慢性毒藥非親近者不能下。可有可能下毒之人將少量毒藥藏在八妹日常飯食或是貼身物品中,好神不知鬼不覺。”說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的幾個侍女。
三嫂也是少見的嚴肅:“不排除這個可能。也有可能是通過時常接觸的物事或是人來下毒。我小弟以前便被繼母下過毒,雖然我一直懷疑,卻總是找不出證據。知道繼母瘋了後,我才從她口中得到實情。原來小弟頑皮,喜好爬樹,我家後院有一顆高大的榆樹,他常常攀爬,繼母暗中搜集可以滲透肌膚的毒藥,融入水中塗在榆樹皮上,時日越長,小弟病得越發厲害。我把榆樹皮刮下一塊交給大夫查驗,阿爹才終於相信了我的話。”
糖衣嚇得立即躲到了婉衣和蝶衣身後,微伸出頭驚恐地看著麵無表情的三嫂。
“怪不得都道最毒婦人心,女人狠起來會比蛇蠍還毒。”金老頭頗有感慨,話說完後,看著一屋子臉色不善的女子,難堪地訕笑。
我想起了趙妙渠的話。
“楊府內是不是有你的人?”
“沒錯,不過你大可以在心裏盤算一下出賣你的人是誰。楊府看似彈丸之地,雜七雜八的人可是有不少呢。“她笑得天真而燦爛,“楊桓令,睜大眼睛看看,你身邊的都是些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