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聲：“放心，我絕不會透露一個字。”隨即拍桌而起，恨聲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高堯，你在賭博，你的賭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一不小心，煙煙和你娘都要陪你去死！你竟然拿著你們一家的命來賭！是我打你打得還不夠狠嗎！”
煙煙完全傻了。
高堯神色激動，跟著站了起來：“大哥，既然我已經做出了選擇，無論結局如何，我都不會後悔。我是對的，你們相信我！”
“我從來沒有不相信你，我隻是不相信呼延！”
高堯震驚抬頭，諾諾道：“可是你們是一起長大的，他姐姐還嫁給了你哥哥，我相信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我虛弱地坐回石凳上：“你知道什麼，呼延這個人，我從來沒有看懂過。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沒錯，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互相了解。他看似吊兒郎當，無所事事，可其實他隻是在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能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幾****消失得無影無蹤，二嫂怕他出什麼事，找我時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可是前兩天她的混賬弟弟還給我送了一隻精雕細琢的白玉簪，我實在無法相信他會出事，反而覺得所謂的時機已經到了，他是在謀劃什麼。他灑脫不羈的性子隻是他掩飾自己真性情的一個空殼，這一點我是最清楚不過。小時候，七哥喜歡帶著我出去玩，卻不肯帶他一起去，呼延暗恨在心。後來，在阿爹安排的拳腳比試中，七哥生生被他打掉了一顆乳牙，一報前恨。我和阿顏相交相知，但是我們之間永遠隔著一條大河，這條大河便是呼延。阿顏的心一直在他身上，所以即使他對我殷勤備至，我也不會把他放在心上，他大概也有所察覺，明明知道阿顏的心意，卻不肯幹淨利落地了斷，偏要我們三個人都痛苦煎熬。我看得很明白，呼延就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哪怕會傷害他自己也會在所不惜。你有雄心壯誌，我不攔著，可是我不敢相信呼延，他太狡猾，而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接近你，萬一包藏禍心呢？若是真有這個萬一，你叫我，叫煙煙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你以後離這個人遠點，襄王都比他更可靠，再不濟，你去找……潘熠，都不要接近他。”
我把深藏內心最不願說出口的話都吐了出來。呼延，若是你知道此刻我對你如此評價，那顆強大堅定的心是否會受傷？可是我沒有辦法，你已經觸碰到了我的底線。也許你對高堯沒有惡意，也許你隻是在尋找盟友，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賭，我不想，真的不想再失去什麼。
高堯張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口，忽然笑道：“大哥，你知道呼延鄰對我說了什麼嗎？他說了一句非常好笑的話，可是我想也的確是一句實話。”
高堯的臉色看似戲謔，卻暗藏悲傷，我心中一跳，手心攥緊，輕歎道：“不知，可聽你的語氣，我也猜到了。你曾問我為何賭徒眾多，我卻偏偏拉你一人上岸，當時我沒有回答，你也不再追問。想必是他告訴你了，對嗎？”
高堯笑道：“沒錯，他說我的側臉非常像你的六哥楊延彬。雖然我從未想過大哥幫我的理由是這樣的，可是我依舊感激老天給了我一個大哥。今日大哥能對我說出這番話，我很高興，以前覺得老天不長眼睛，到如今才明白原來被蒙住眼睛的人是我。”
他正麵向我，對我鄭重一拜：“請大哥放心，我選的這條路危機四伏，但我一定會更加小心，更加謹慎。至於呼延鄰，我會對他保持戒心，但是我的選擇不會變，我認定的人也不會改。”
繞來繞去，看來高堯還是不肯退步。原來他也有這樣固執和強勢的時候，或許男人骨子裏都有潛伏的野心，一旦被猛獸喚醒，便再也不肯沉睡。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此時我已然無話可勸，他背叛了許王，選擇趙元侃，成了一個細作——這天底下最危險的行業不是殺手，而是細作啊。看著高堯神采飛揚的麵龐，我忍住心中的不適露出笑容，卻有些頭暈目眩。
煙煙麵色逐漸鎮定，高堯說罷，她立即握住我的手，笑顏明朗地安慰道：“八妹，我相信三哥，你也不要過於擔心。既然三哥心意已決，我便會跟隨，不離不棄。你要相信三哥，相信我們。”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心中泛起了濃濃的悲哀，驚濤駭浪翻湧不迭，幾乎要將我拍得粉身碎骨。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四年前，我不該和七哥打賭，不該嘲笑他沒有男兒氣概，我沒有拉得住他身下的馬蹄，沒能抱住他頭也不回的身影，所以老天爺重重懲罰了我。我隻知道，原本唾手可得不曾重視的幸福，一念之間崩塌傾頹，隻剩下重重斷壁殘垣。我隻知道，我不能再相信老天的仁慈，也不能再相信命運的善良。我已經不能再相信了。
晚上歇息時，卻突然被小蓮搖醒。一般我睡覺，天打雷劈都難以撼動，我不想理她，可她像隻蚊子哼來哼去，我火氣蹭的湧上來，猛地甩開薄毯，大聲問：“死丫頭，大晚上的還讓不讓我睡了？”
發完了火，心裏好受多了。
小蓮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答：“娘子……娘子找你過去，有很要緊的事。”
原來是煙煙找我，這麼晚了還要打發小蓮找我，看來一定很急了。我的火氣消散無痕，看小蓮還呆呆地站在那裏，不好意思道：“我就這壞脾氣，你不要往心裏去啊。你先回去罷，我換身衣服馬上過去。”
小蓮瞅了我一眼，臉微紅地跑開了。
我莫名其妙地換了煙煙早已為我準備好的衣裙，鬆鬆綰了一個髻，匆匆趕到高堯和煙煙的寢居，萬萬沒想到連王氏也來了，婢女仆從也站了一屋子，人從來沒有這麼整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