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2 / 3)

以為相距天涯,卻不過咫尺之間,也許她是故意避開了我。提著刀回來之後,遍尋不得,我終於不再強求了。

對趙元侃所言半信半疑,心中卻不由自主舒了口氣,最起碼……滿月不是被迫的,這其中一定有些誤會,待我找到雲夢樓,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既然第一次來,去逛一逛楊府花園如何?與內苑的禦花園雖不能比,卻也別有一番意境。”既然是誤會,那麼那日那番舉動便是我的不對了,讓我道歉是絕不可能,賠罪卻是可以的。趙元侃風月皓朗,臉色卻蒼白,顯然是舊病未愈,令我既倍感陌生又生出一絲憐惜。他生錯了地方,富貴的皇家正如阿顏所說是“紅顏塚,幼兒墳”,當時不明白李夫人為何會冒險將他送至宮外撫養,如今卻懂得了。

趙元侃暗淡的眼眸有了一絲笑意,這絲笑意如水中漣漪般擴散,漸漸浸染他的全身,似在他身上渡了一層柔和的月光。

“好。”他答道。

沿著花園小道並肩前行,遇到好的景致,我會停下腳步為他指點。天波楊府並不在汴京繁華地段,園林卻占地頗廣,按四時景色分為四塊:綠絛園,翠繁園,澄風園和明雪園,園與園之間寸步之隔,景致卻截然不同,如今還是初春,景致最好的是翠繁園和明雪園。

穿過林木蕭瑟的澄風園,我領著他往明雪園走,院子裏還有好些遲開的梅花尚未凋零,歲寒三友一樣不缺,景色正好。

“你麵色有些蒼白,我認識一個大夫,沒準比禦醫管用。”一路他默然無語,令我有些摸不準,隻得先挑了話頭。

趙元侃悠然一笑:“若是有用,哪裏用得著你來提醒。隻是身體有些瘦弱,又小病初愈,不礙事。”

我聽了心裏頗不是滋味,他風輕雲淡說這句話,可見早已不傷心,可畢竟不能不在意。一時也不知該回什麼。

過了一座精巧窄仄僅供兩人並行的雕欄石橋,除了一些四季常青的高樹低灌,便有三兩株稀稀疏疏的梅花映入眼簾,越往裏走梅花越多,好些上頭還有三枝兩朵的殘梅將謝未謝,宛若遲暮美人,餘味尚存,竟也是一幅意蘊悠遠的美景。

走了幾步,趙元侃步子一頓,不再走了,轉而偏過身專注地看著我,微笑的神情看不出一絲破綻。

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悻悻道:“你看得我頭皮發麻。”

趙元侃無聲大笑,一掃陰霾:“八妹,你與過去很不同了,可還是不曾改變。”

這自相矛盾的話?我疑惑地望著他,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

“我曾以為你對我避之不及,直到上次見麵才發覺一直是我想錯了。”他說著笑了一聲:“敢在我麵前提刀,可見你我還不至於陌路。”

我更是奇怪他話裏的意思,我何曾對他避之不及過?避之不及的難道不是他嗎?

趙元侃歎道:“你第二次進宮,那時你好像是去找阿顏的。半道上我看到了你,正打算不管不顧去迎你,沒想到你卻好似沒看到我似的從我身邊徑直走了過去,擦肩而過時,我清楚地看到你發髻上簪的那朵素絹梅花,卻一個字也喊不出口。我那時以為你不想再見我了,卻忘了我的容貌大有改變,你也許早已經不認識我。”

我又是驚奇又是惱怒道:“你真是太高看我了,那時我不過一個頑劣少女,還不知道避諱二字怎麼寫呢!你變了那麼多,最初我的確是沒能認出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小胖子,哪裏會想的到身邊某個清俊少年郎會是你呢?後來我是一直以為你因為要成親的緣故在躲著我!”

趙元侃笑了一笑:“小胖子?倒是貼切。天意罷!有些事淹沒於已逝的煙塵中,早已辯不清楚了。”

他的笑容說不清道不明,像藏於重重夜色中的星辰,明亮而又朦朧。

也許我們曾經有過一次更加親近的機會,可惜命運弄人,最終還是越走越遠,他成他的親升他的官,我做我的痞子流氓。

如今說什麼也晚了,雖然遺憾不可避免,但我卻心存僥幸,他的身份,早已不適合做我的朋友,而我的身份,更不適合做他的朋友,還是不相幹的好。

“八妹,你是否願意嫁給我?”

正感慨時,冷不丁的他竟然說了這句話。

我驚的抬頭看他,卻見他一臉的鄭重其事,既不是一時起意,也不是不分輕重,好罷,已到了這個年紀,有些事可以看得更清楚些了。

“你要娶我,總得有個理由罷?”我竟然可以如斯冷靜,也許是想看看,他敢說出這句話,究竟要用什麼理由。可不管什麼理由,我們之間,也是絕無可能。

“若我說我對你傾慕已久,早有娶你之心,你信嗎?”

見我默然不答,趙元侃自嘲地一笑:“你自然是不信的。我早已娶過妻子,若是別人還罷了,偏偏我娶的是潘家女,即使前兩年你不是故意閃躲,可後來的四年,雖然你掩飾得很好,卻還是掩飾不了你對我的刻意躲避。我知道你對我並無好感,從前是,如今也是。可八妹,我是真心想娶你,娶你的理由有很多,可這些並不值得在乎,我可以向你保證,若你肯嫁給我,此生此世,我趙元侃隻有你一個妻子。而且,我可以助你複仇。”

我的臉色一路直下。複仇?複仇?身體驟然幹竭,那麼多碎裂的片段從記憶深處奔湧而出,心跳太快了,似乎隻須再快一點點便會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