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她竟然守株待兔!
天啊,娘也太了解我了,怎麼沒有一道雷劈死我!
“既然回來了,這幾日便好好待在家中。我替你物色了不少好人家,甚至還有自願入贅的,其中幾人甚得我心,你是選也得選,不選也得選!”桃木拐杖重重落地,驚天動地的聲音,嚇得我心頭一顫的同時,也不由感慨,這世上能將我嚇得心頭一顫的人不多了,但我娘絕對是其中一位。
即使歲月消磨了美貌,娘的氣度風韻猶然不滅,滿頭華發梳得根根分明,素銀頭飾肅穆端莊,如花朵般枯萎的容顏上卻有一雙銳利的眼睛,逼視人時便如帶著刺般令人不敢直視,微笑時微彎的雙眼卻又盛滿了明月的光輝,逸散出普照四方的爽朗怡然。
此刻沒有半個外人,娘早已收起了應付客人的假一套,坐在梨花木椅上,甚至還為老不尊地翹起腿來,兩邊分別有丫鬟伺候端茶遞水撐傘遮雨。
這架勢!看來是真的鐵了心要把我嫁出去了!
“娘,我們商量商量可否?女兒才回來,好歹也要休息一兩日麼。”我衝過去一把抱住娘的大腿,使勁從眼角擠出兩滴眼淚,眨著可憐兮兮的眼睛看著娘,不信她不心慈手軟。
可惜我小看了我娘的頭腦和手段,高看了我的智慧和演技。
娘眼神一示意,立即從四麵八方躥出幾個五大八粗的婢女,一頓手腳並用幹淨利落地收拾了我,幾乎把我從頭綁到腳。
雨水、汗水混了一臉都是,我正欲狼叫,素日裏為娘捶肩捏腿的貼身婢女紅蘇眼疾手快地用手帕堵住了我的嘴。
蒼天啊蒼天,大地啊大地,我哀怨地看著娘和這些個婢女,上輩子我一定是狠狠地得罪過她們,這一世她們才會專門來折磨我。
這下我是真哭了。
我一哭,娘便撇過了頭去不再看我。
伺候的婢女都跟了娘有幾年了,手腳上的功夫都很不錯,端茶的茶水一滴沒撒,打傘的雨傘端正豎直,捶肩的輕揉慢撚,扶椅的低頭垂眼,各司其職一絲不苟。婢女們除了功夫不錯,揣摩我娘的心思也很有一套。
端茶的婢女綠枝說:“太君,女郎歸家實屬不易,不若如她所願,左右這一日兩日的我們還等得起。”
打傘的婢女紫葉說:“是啊太君,反正女郎已經抓住,不用急於一時。”
雖然感激她們替我說話,但……麵無表情地替我求情究竟何意呀!還有何謂歸家實屬不易,何謂不用急於一時?!
娘沉吟半刻便點了頭,示意婢女們把我關起來,便去忙自己的事了。娘很忙,素來都很忙,忙著練兵打仗,忙著出謀劃策,忙著楊府內外幾乎一切閑雜事務,因為阿爹隻會一件事——打仗。所以該她擔的,不該她擔的,娘都擔起來了。
和太婆一個被窩睡覺時,偶爾睡不著,太婆便會告訴我很多事。太婆雖然向來把我當幼兒疼,卻從來不把我當幼兒哄。同床共榻多少個夜晚,她便講了多少個多姿多彩的小故事,有遙遠神秘的神話,有她平日的生活瑣事,還有……我好奇非常的爹娘舊事。娘做了楊家的新婦,是阿爹的娘也就是我的太婆一眼相中的。太婆說她之所以看中我娘,自然有她的重重考慮。娘女兒之身卻精於兵法武藝,出生於與楊家素來交好的武將世家折家,倆人正是天生一對;娘待人接物時的溫和謙雅、聰慧有度,也正是我那對人情世故隻通了半竅的阿爹所需要的;娘的美麗端莊極易獲得別人的喜愛,相信她的傻兒子也不會例外。果然太婆沒猜錯,定親之後,爹娘成了對恩愛夫妻,互相體貼扶持,從青梅竹馬走到兩鬢斑白。隻是,如今孤身遠去的娘心裏,是不是也曾滿是期待歡喜地念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句呢。
怔怔望著娘拄著龍頭拐杖離去的背影,流淌的淚水緩緩凝滯,我忘記了哭泣,好笑的模樣逗笑了謹遵娘的命令留下看住我的青草。
青草蹲下身子望向狼狽不堪的我,摸著我的頭笑道:“女郎,我以為你隻會看著美男子看到呆愣呢。”
她嘲笑我看著家中幾位俊美無雙的哥哥看到發愣的年少糗事。
我回過神來,惡狠狠地笑著看她:“青草,被我記住可不是一件好事啊,你知道的,我最愛記仇了。”被我以這種方式記住的人通常都沒什麼好下場。潘熠除外。
青草的笑容僵硬了,尷尬地咳了兩聲,對杵在周圍的四個婢女道:“你們的任務便是牢牢看住女郎,我會在旁監督,隻要你們這幾日能守住女郎,除了說定的傭金之外,太君還會重重有賞。”
原來是特意從行老手裏雇來專門克我的臨時婢妮!
我悲憤地仰天長嘯,可惜堵住的嘴發不出一絲聲音。